《(U质恐怖)酸酸甜甜有点寒(绝对精彩短篇小说集)》
第3节作者:
小妖尤尤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婚后在聂家呆得越久,他越是觉得心痛、惋惜,越来越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他在书房看过她做的画,读过她写的诗,一页一页地翻过她写的每日札记,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以前的聂小倩,到底是怎样玲珑剔透的妙女子。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得寸进尺,但他想改变,想把一切变得更好一点、更幸福一点。
他觉得,倘若她是鬼,她应该安详地离去,然后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而不是这般孤零零地游荡;倘若她是人,她应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接受他的关心和疼爱,对他笑,对他哭,哪怕像个泼妇一般打他骂他也好。
可她偏偏不是,她偏偏不人不鬼、不哭不笑、不言不语,木头人一般。为此,宁采臣想过很多办法,但无论是请和尚到兰若寺超度,还是让道士在家里做法;无论是喂她吃名医的昂贵药方,还是用民间的偏方,她始终行尸走肉,无动于衷。
到了后来,几近绝望的宁采臣竟然怀念起他们的初遇来,那时的她虽然俨然一副女鬼的样子,但起码会哭会骂,即便是鬼,也是活灵活现的女鬼。已经是聂家乘龙快婿的他,显然已经不需要靠要账维生,但他依旧莫名其妙地往返在那条要账的路上。他甚至希望自己就像那个聊斋故事里的新郎一般,有朝一日赫然发现老丈人家是一座荒坟,然后大梦初醒。
可惜宁采臣的生活不是梦境,是活生生的,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6.
聂小倩依旧夜夜游荡到兰若寺,宁采臣依旧夜夜尾随。
有一夜,他望着她握着白绫一脸绝望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忍不住从废墟后出来,当时已经是冬天,逼人的寒气冻得他舌头都打了结:“娘、娘、娘……”
凄凉的月光下,久未开口的她突然悠然叹了口气,就如他们最初见面时那一般:“我什么时候成你娘了?!”
“不是……我是要叫娘子的……”宁采臣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都过了这么久,难道娘子还想一心寻死?”
聂小倩惨戚戚地一笑,道:“你又尚未辜负我,我为何还要死?”
宁采臣道:“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否则生生世世被你的冤魂纠缠不清。”
聂小倩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结了冰。
那晚他们回家的路上,突然飘起了雪,将这夜色染成了一片纯情圣洁的白。宁采臣轻轻将聂小倩拥在怀里,说道:“忘了他吧。我会对你好的,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那种好。我会疼你照顾你,我会努力考取功名,令你扬眉吐气,无论你想要怎样的幸福,我都会努力给你。”
倘若是以前,宁采臣打死也不信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但是此刻,他只觉得这话还不够甜,不够腻,不够表达他那热切的心,不足以打动她那颗遗落在兰若寺的心。
那个雪夜到家后,聂小倩就患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在宁采臣不眠不休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变得柔软红润,甚至,她偶尔还会对他嫣然一笑,她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一汪动人的柔情蜜意。
幸福就这样如倾盆大雨一般从天而降,令宁采臣措手不及又欣喜若狂。他发奋读书,还约了蒲先生一同去考试,发誓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考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是这幸福的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科举考试的前几天,聂小倩说是要到市集为他扯上几尺上好的布料做件体面的衣服去参加考试,谁知这一去,竟到天黑还未回来。
宁采臣带着家仆在镇上四处寻找,可除了街道上那骇人听闻的通缉令和人心惶惶的百姓,就是不见聂小倩的身影。
宁采臣望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心中愈加不安起来。最近官府刚刚清剿了盘踞在附近黑山上的天地会分舵,一些乱党余孽逃到了镇上,说不定就隐藏在人群里,说不定就将小倩掠去当了人质——聂家毕竟是有财有势的大户。
那天,聂小倩很晚才回来,她衣服凌乱,绣花鞋上带着新泥,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眼神闪烁不定躲避着宁采臣质询的目光。
有家仆说,小姐是从兰若寺的方向回来的。
宁采臣闻言心中一沉,平白添出几分恨意来。
7.
聂小倩又变成了兰若寺的“孤魂野鬼”,只是这次她刻意躲着宁采臣,专门趁他专心读书备考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又在他发觉之前赶回来。每天,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出门,探亲访友啦,帮助邻居啦,或到闺蜜家中讨教刺绣啦,林林总总。即便偶尔呆在家里,她也是神情恍惚,不是对着鱼塘发呆,就是冲着荷花傻笑。
宁采臣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兰若寺。那座颓废破败的寺里,一直有某种令她牵肠挂肚无法释怀的东西——那里埋葬着一位少女最初的梦想,关于浪漫、关于爱情。
宁采臣还知道,这一次,聂小倩不是旧病复发,而是旧情复燃。聂小倩显然在再一次筹谋着私奔,和那个躲在寺中的男人——那个当年弃她而去的男人回来了——女人是一种吃一堑不长一智的动物,她们经常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她去兰若寺的次数越多,家中值钱的金银细软就变得越少,她每次带过去的数量都不多,但她去的次数很多。
宁采臣不想戳穿她,不忍和她撕破脸皮,那会令他无可挽回地永远失去她。他只是愈加用功的读书,愈加用心地对她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他不信,他这么多个日夜的用心呵护,抵不上她那所谓的“一见钟情”。
爱情就是这样,爱的较深的一方总是低到尘埃里,聂小倩在她心目中侠客面前低到尘埃里,宁采臣在聂小倩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镇上关于聂家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都传闻聂小倩之前的野男人回来了。原来当年他并不是有心背叛,而是躲在兰若寺等小倩时,无意中听到了黑山天地会分舵的人所密谋的某件大事,被发现后,他便被虏到了黑山关押起来。后来,他听说小倩因此而死,万念俱灰,干脆也加入了天地会。这次官府清剿黑山,那野男人逃下山来,竟在镇上发现了小倩的身影,二人相见,之前的误会一点即破,于是又旧情复燃了。
这种传闻连聂府的家仆都知道了,可每当宁采臣问起时,聂小倩还是闪烁其词,避而不谈。本来宁采臣还想,倘若那传言是真的,那所谓侠客就算是个乱党,倒也不是忘情负义的小人。要是小倩真的一心跟他走,他宁采臣就忍痛成全他们,只要小倩幸福,他什么都舍得。可是现在聂小倩这种不诚恳的态度,让宁采臣心中那份伟大的爱堆在心里慢慢地沉淀、变质、腐烂,最后,变成恨,痛心疾首地那种恨。
求之不得,苦;得而复失,更苦。
8
这天是科举考试的日子,也是聂小倩私奔的大好时机——宁采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虽然一大早就衣帽整齐地出了门,却并没有赶赴考场,而是径直来到了兰若寺。
他拿着聂小倩的贴身饰物,大喝道:“我是小倩堂堂正正的夫君,小倩今天不会来了,壮士不妨出来一见,我有话要说。”
那野男人倒也磊落,见了小倩的饰物,便从隐蔽的藏身出去跳了出来。可他一出现还不待说话,埋伏在暗处的官兵便将他乱箭射死了。
处理好了这边的一切,宁采臣便坐在古井边上,一心一意地等着聂小倩。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他想起了他们的初遇,想起了他们初婚时的苦涩和之后的甜蜜。世间万物,第一个总是最好的。那野男人是聂小倩的第一个,聂小倩又是宁采臣的第一个。
他呆坐在井边,望着太阳从东方慢慢攀爬到头顶,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同的是,那时是聂小倩在井边苦等,痴痴等待她的情郎出现;而现在苦等的是宁采臣,但他却期待她不要出现,永远不要出现在这可恶的兰若寺。
可,当年的聂小倩失望了,此刻的宁采臣同样失望了。
聂小倩来了,挎着小包袱的她略施粉黛,尤其显得楚楚动人。她见到宁采臣,先是一愣,然后慌乱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相公……”她欲言又止:“你……我……他……其实……”世间所有的爱情问题,无非都是“你我他”的问题。
宁采臣叹了口气,冲她招了招手,唤她一同坐在井边。
他轻轻卧住她的手,淡淡地说:“我本是要成全你们的。可是他已经死了,官兵是我叫来的。”
聂小倩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一下子变得如井水一般冰凉。她说:“这么说来,我欠他的,生生世世都偿不清了。当年若不是我约他私奔,他便不会来到兰若寺,倘若他没有来兰若寺就不会遇到天地会的人,更不会加入他们落得个乱党的下场。而今天,他又因我而死了……”泪水滴到井水里,悄无声息,却震得宁采臣心里阵阵的生疼。
“小倩,别难过。我说过,我本是要成全你们的。”宁采臣说完,猛地站起来,咬了咬牙,一把将聂小倩推进了井里。
“我当年若不拦你就好了。”宁采臣流着泪说:“我宁愿当年和我成婚的是一个灵位,起码灵位不会再次和野男人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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