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人郎中虽说一只手一条腿被废,却在他医术见长之后,自己琢磨着将骨头接上,疤痕修复,成了一个正常人。大太太这下惊慌失措了,以为他是天人,迟早会认出那个废他的壮实长工,便亲自在长工饭碗里下毒,将其毒死,算是灭了口。大太太从此不再和阴人郎中过不去,却也不和他套近乎,即便后来三爷将他待为座上宾。
日期:2018-05-16 23:04:52
阴人郎中在他爹死后,便对三角城的人说,我爹是个傻瓜,啥本事都传给我了。不过,他到了阴间,还可以趁我不在靠治病找钱吃饭养人,我以后要是去了,他可得饿死。
一个三角城的读书人抢白道,鬼话少说,人死灯灭,啥都没了,哪来的阴间?你肆无忌惮地到处散播这种鬼话,在光天化日子之下做出的丑事,实则乃蛊惑人心,挑起无谓的事端。虽然围观的人甚众,但又有几个人听信于你呢?
阴人郎中说,你信了就有了。
读书人说,除了书,我什么都不信。
阴人郎中面色泛起一圈诡谲的笑意,道,你输了就信了。
读书人不屑地说,泥腿子“书”“输”不分,没资格跟我狡嘴。
阴人郎中道,嘴巴一张,你就输了。
读书人道,你在山沟里干过土匪,理应砍脑壳,即使你生生死死皆不输,可没了脑壳,你一个无头之人,又能咋样?
引人郎中不以为然地说,匪患猖獗,杀人越货,生灵涂炭,不过是官府肆意的污蔑,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我当年是活不下去了,才干了那行当,不丢人。
读书人生气了,道,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告给官府,你项上脑壳立马搬家?
引人郎中望着读书人那张认真得有些怪异的灰白脸,摇了摇头,道,你被砍脑壳了,就信了。对于你这样的读书人,不要脑壳比要脑壳划算。
读书人狂乱起来,道,你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阴人郎中道,人心朽了,肉身不管如何雕琢,也是臭皮囊。你信了就啥都没了。
读书人道,尽说鬼话。
阴人道,人话说了,你不信,鬼话说完了你却信了……
日期:2018-05-17 12:43:00
三爷背着双手,身板直挺地站在宋家碉楼上,望着三角城青翠逼人又显得莽莽苍苍的后山,脑中萦绕的都是八十年前的情形,但隐隐作痛的獠牙迅速将他回忆的兴致破坏殆尽,眉宇间掠过一道又深又硬的阴影。
几个家丁在城墙下面的长工房子里一边起劲地玩着纸牌,说着粗俗之极的话,一边等着三爷从碉楼上下来,他们好继续在上面放哨,或者三五个蹴在碉楼的底楼玩骰子赌钱。三爷听得见长工和家丁尽量压低的声音,但它们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情绪和注意力。獠牙的疼痛减轻后,他转过身来,从三角城内朝城外望去,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那条曾经不被三角城人命名的河。河是让人一见就神清气爽的大河,即便深山起蛟发洪水,河中也是清汪汪一片,仿佛从山里浩浩荡荡地冲下来的泥水,一到河中,泥沙就铁砂子一样沉到水底去了。三爷曾经想到官府去,要他们请几个三角城的秀才合计合计,给河取个配得上三角城好风水好民风的名字。但官府要么一直在外面打仗,始终显得极为忙活,全然一副不惜命的样子。至于为谁打仗,他们大抵还是清楚的,但不会倾尽全力,却从不怜惜三角城男丁的性命,发枪发饷的目的,便是在战事来临或地方上出了故障时,有这些年轻人替他们卖命。除此之外,官府上下则闲适得很,慵懒得连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大摇大摆地出去,但一俟地方上有事,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装着没力气的样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替百姓办事。当三角城外那条长河需要官府和文化人取名字的时候,他们照旧懒惰拖沓得不行,还说祖上都不计较它有没有名字,你一个后人着急干啥?没有名字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河跟人不一样,人没有名字就得乱套,爬到隔壁的床上把别人家的女人肚子日破了,你还不知道那人姓啥名谁,某混蛋杀了人却找不到人,找到了人,也叫不出名字来,要是眼睛不好使,人也给认错了,官府还断各个**的案?三爷以为官府这般推诿是怕出钱,便说,只要有贤人做这事,钱由我宋家出。宋家其实打点给官府的钱都可以再建一座官府了,三爷也心知肚明。他想,多打点少打点,都是跑不脱的,如果能将这事做了,官府即使狮子大张口,我也认。不料只要牵涉到给河取名字的事情,连宋家的金元宝都不如官家人的法眼了,他们连连拍着嘴巴,打着哈欠,口水也随着大嘴一张喷了出去,有次还喷在三爷面前的茶碗中,刚好那官府中人要他喝茶,他只得闭了眼睛,勉强喝了几口。官府中人说,宋家乃地方上大户,财大气粗,随便扔几个钱,地上就是几个坑,是个人就得被砸死,三角城自古以来唯此一家,了不得。依我看,你们宋家何不亲自出马,到县城州城请来几个高人,将这事办妥了。三爷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却因买卖耽搁,平常时节也想不到这事情上去,加之进出于官府毕竟让三爷不爽,慢慢便将这事给抛诸脑后了。三角城外的大河,就一直被三角城人叫做“那河”,外地人或各路与宋家做买卖的商贩便以为那条清水悠悠的河叫“那河”,也就传开了去。三爷叹息了一声,道,连这么一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河,都只能得一个贱命,这世上诸人,得个贱名,一辈子都是贱命,就怪不得哪个了,每个人都得认命。
日期:2018-05-18 13:22:47
“三爷,那河涨水了!”三爷被两个丫鬟扶着走下碉楼,回到宋家大院的时候,管家行色匆匆地从门外进来,一脸亮晶晶的油汗。
三爷示意两个丫鬟退下。
“大少爷他们过河了吗?”三爷一边朝客厅走去,一边从绸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手帕,在额上擦着。
“老爷您慢一点!”管家赶忙走上前来,要搀扶三爷。三爷摆摆手,意思说我还没到死的那一天。管家干咳了一声,将手放下,恭恭敬敬在跟在三爷侧后边,道,“我就是因为这个事亲自去了码头上一趟,按理说两个时辰前就该回来了。”
三爷慢慢走上客厅前的台阶,听管家这么一说,便站住了,眉头皱了皱,腮帮上的几个老年斑扯动了几下。他说:“慌什么?大少爷又不是没见过阵仗,他连自己的娃娃娶媳妇该怎么做,都不清楚?”
管家身子超前一探,脑壳就佝上了,三爷就看见了他脑壳中间的两个旋儿,心里说,这东西小时候就是一个让爹娘不省心的混账。
管家看着三爷的鞋尖,说:“大少爷其实没必要亲自去,再说啦,天底下哪有做老子的要去替儿子接回儿子的媳妇的?小少爷虽说还年轻,但有那么多下人跟着,出不了事。老爷你是见过大世面的,想事情想得开,想得周到,我们这些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比不上。但大少爷亲自出马,我始终觉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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