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城往事》
第1节

作者: 罗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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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8-05-16 02:06:15
  第一卷
  三爷八十年前被三角城那个一头黄卷毛的郎中拔掉的两颗锥尖锥尖的獠牙,在九十岁这年又重新长了出来。黄毛郎中死后,他唯一的儿子虽说没有完全继承他的衣钵,也就是说,他爹关于诊治的真经他并未学到多少,却还是在三角城当了郎中。但明白地方上掌故的人都清楚,这个郎中同时又是个阴人,三角城自打有了城的规模后仅有的一个去过阴间,把阎王爷治阴病济阴世的祖传秘方偷了出来,跟他爹的药书逐一对照,悉心研习,方才明白了许多治病救人的的奥妙,便选了一个吉日,在三角城毗邻码头的街上重新租了一间原本是行脚苦力住过的房子,打理干净之后,就挂起了行医的黄底黑字的幌子。

  八十年前,当三爷的娘抱着三爷去找阴人郎中的爹诊治牙齿病的时候,那郎中还是一个长腰长腿长脖子的年轻人,阴人郎中也还未降世。三爷的娘说,你可不是郎中,你是山里的匪贼,水上的强盗,梁上的君子,没想到竟做了郎中,那就得用点心才是,钱少不了你的,你只管将我家三儿的牙病治好。郎中虽说来路不正,成人前确实在山里干过土匪,抢劫过不少人家的钱财,要过人命,但也识得不少草药,还在一只装满了淤泥的浆水桶中将死狗死猫或骇人的死人碎骨头放进去,说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就能复原猫狗和人。死人骨头是他做土匪时埋的,做了郎中后,觉得诊治活人的病,得好生研习死人,尤其是死人骨头,但三角城死了人,没有人敢将死人交给他剥皮剔肉,搞一副死人骨架的,相当一部分三角城的人相信人死后,灵魂是藏在骨头里的。正发愁之际,他想起曾在后山中埋过死人,便去挖掘,大部分死人的骨架完好,只有被打折的胳膊或腿骨明显断开了,但仍然保持着躺着或卧着的姿势,便用麻布口袋分别装了,用马驮到家中,一一编上号。

  日期:2018-05-16 02:07:34
  一开始并没有人搭理他,说他那生来就是偷鸡摸狗的爪子要是有那本事,华佗都投生到三角城了,再说啦,那些死人骨头是从哪里来的先不说,几口袋死人骨头放在床底下,就说明他不是个好东西,瞧他一走到三角城,一股冷嗖嗖的阴气就散开了,青砖黑瓦就跟鬼脸一样,一到码头,就是阴风惨惨,恶浪滔天,渔船都不敢划出去,上下行的客船,也是百倍小心,以免撞上水底坚石,或被大风巨浪掀翻。尽管如此,受好奇心驱使,三角城的闲杂人等还是暗中关注着他的举动。果然,极短的时间内,他真成事了,死猫死狗和死人都被逐一复原,摆在他屋子门口的几块阴丹布上,供人参观,听他们恭维或奚落。为了显示他的本事,他还蒙着眼睛将一只砸碎的、装酸菜的大陶缸混杂在三角城外专门装柴灰的灰埠中的柴灰中,当众复原,让前来看稀奇和究竟的三角城的闲人和好斗者大开眼界。一个好斗者不服,故意挑事,将他复原的陶罐一脚踢飞,说,你要是真有能耐,就飞起来,在云朵里把它复原,我就服了你。他坐在他专门为人把脉的桌子前,不动声色地抽着一根旱烟,周边看热闹的女人都被呛得捂住鼻子嘴巴,退到一边去,不停地嘀咕道,郎中还吃烟,怪事。看热闹稀奇的人中就有三爷的爹娘,还有几个陪着前来的丫鬟和长工。挑逗者是一个盐工,近来在码头上干搬运,常光着膀子在三角城走动,到了夜里就到城西或开进码头的地方找专卖身子的女人,到处都留着他一身的汗臭和那又黑又长的臭玩意儿射出的腥臭秽物。郎中也看见了三爷的爹和娘,肚子里咒骂这两个大户人家的杂种和杂种婆娘,竟来也爱看热闹。挑逗者以为他怕了,便走前来,说,你信不信我吹一口气,就剁了你狗杂种的爪子?他将斑竹做的烟管在桌子边沿磕了磕,不言语,接着将它放在抽屉,关抽屉时,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三爷的爹悄声对三爷的娘说,要出事。话音未落,郎中伸出右手,在挑逗者鼓突突的裆前轻轻划拉了一下,便站起身,对三爷的爹和娘拱了拱手,说,劳烦宋家的大少爷大少奶奶给我作证,光天化日之下,我就只管给人看病,只是误了大少爷大少奶奶的工夫,下人给你们赔罪了。三爷的娘没好气地说,我们走。三爷看了看几个长工和丫鬟,后者没声没息地跑开了,只是几个丫鬟走了一里许,还回头看,被三爷的娘训斥,才赶紧跟着三爷的娘回到了宋家。当天夜里,挑逗者就在码头上光着身子死了,据说那臭玩意儿乌青,硬得像一截铁棍子。郎中被请去查看究竟,三角城的父母官要他说出死因,他将一张手帕按在鼻前,仍然有一股恶臭味从挑逗者的裆部钻进他鼻子。他说,被女人裤裆子里的夹子给夹狠了,尿和血都不通啦,不死才是怪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那长腰挑逗者很快就不再被人提及。只有三爷的爹看清楚了郎中的手段,回来便对当家的说,那做过土匪的郎中本事不俗,当小心待之为是。

  日期:2018-05-16 14:00:30
  三爷的獠牙一直是宋家的心病。三爷的爷爷死之前,就对三爷的爹说,三儿要吃人的。
  三爷的娘听不得这样的话,便对三爷的爹说:“这人老了,就爱开黄腔,那可是他的亲孙子,外人是隔代亲,你们宋家是隔代恨。”旋即想起三角城的郎中还有些本事,便又说,“要是真吃了人,你们宋家就该败家了,与其这样被自己的亲爷爷糟蹋,不如叫郎中看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要是治好了,看那老东西还有啥话说。”
  三爷的爹拍了拍额头,捋着胡须转着几圈,道:“我带三儿去不妥,当老子的自有当老子的面子,要是叫下人带去,又难免让他们在下面嚼舌头,乱花银子,手脚还不干净。看来只有你这个当娘的去了。”
  三爷的娘忿忿地说:“跟你爹一个德行。”
  三爷的爹说:“父子同心同德,自古如此。”
  三爷的娘飞快地白了男人一眼,道:“三儿要是真咬了你们,也是你们自找的。”
  三爷的爹说:“自找的,就是自找的,我认!”
  就这样,三爷那两只白中透黄的獠牙就被郎中的火钳子三下两下地给拔了,流了两大碗的血。宋家迷信人血不能给狗吃,在血凝固成块之后,用丝绢包了,在后山宋家老坟地一侧择了一处好地,埋了。郎中将缺牙的地方塞了盐水煮过的纱布,说不出半个月,就有新牙齿长出,即使不长新牙,老牙齿们也会将獠牙的缺给补了。新牙齿确实没长,但白森森的牙齿们很快就跟从未失去过同伴似的,很快就你挤我我搡你,填补了老牙齿的空位,郎中令其张开嘴,让宋家人仔细看,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赫然在列,宋家自然高兴,多给了一些银两给郎中。三爷在娶第一房婆娘,即大太太的时候,就跟女人说起这事。大太太还在娘家做姑娘时,曾看到她娘被郎中打胎时的惨状,就恨上了所有的郎中。很多年以后,郎中作古,留下一个儿子,便是后来的阴人郎中。某天趁三爷外出时,三爷的大老婆给了两块大洋给一个壮实长工,长工当天夜里偷偷溜进年轻郎中的屋子,废了他左手和右腿。长工后来对大太太说,何不让他真正成为阴人?大太太说,你想坐班房,挨刀砍脑壳,我可不想,就是见不惯他那副鬼样子。末了,大太太说,嘴巴管好,不然,即使你不烂牙腔,我也要割了你舌头喂猫。长工说,大奶奶一千个放心便是,这号事情,从来就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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