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站起来，把除了材料之外的东西收好。
　　“合同已经签好了”，他说，“对了，小玥姐你会跳舞吧？”
　　唐玥愣了一下，点头，“可是我只会跳男步……我都是和雨芬跳的，我跳男步。”
　　只跟谢雨芬跳么？
　　这年头学校工厂都一样，跳舞很流行，唐玥的情况，江澈想了想，不难理解，她去跳舞场估计会很麻烦，所以只能私下和谢雨芬跳了。
　　“那这样，你这两天除了做饰衣链，抽空练一下女步好么？伸手臂下腰，转圈什么的那种。”
　　“嗯……啊？为什么呀？”唐玥想不通了，做生意，干嘛突然要练跳舞？
　　“因为等到这批东西做完，你大概需要在周六晚，连续在十几个学校、化宫的跳舞场出现，戴着我们的饰衣链，我希望你能跳一下舞……可以和小谢跳。”
　　“……我，我不去。”唐玥一下站起来了，表情惊慌而坚决。
　　“那东西卖不掉，亏了，你朋友的钱，还有你的四百块没了，镯子赎不回去了……”江澈嘴角一翘，道，“小玥姐你不会去找我妈告状吧？”
　　这一下，不算完全明白，但至少三个姑娘都弄懂了一件事，为什么江澈明明可以雇佣，却要拉她们入股，而且刚刚收钱签合同似乎有点急，尤其是当唐玥“梭哈”的时候，他好像笑了一下。
　　原来他早算计好的。

　　把小玥姐当广告明星。
　　“只是跳舞而已，平常大家都跳的，再说了，你可以只和小谢跳。还有，到时也不止你一个人戴咱们的饰衣链，小谢会戴，各个学校也都有一两个女孩子会戴。”
　　江澈弱弱地解释了一句，走到门口转身说：
　　“现在你们看能不能来得及，把剩下十几个样子研究下，每种做一件样品出来，下午我会过来送材料，然后带小玥姐去买套衣服，到时候穿。”
　　江澈走了。
　　唐玥坐在桌边，又气，又有点儿哭笑不得，这样的一个江澈，是她没见过，也怎么都料想不到的。
　　“这混蛋，太会骗了”，谢雨芬义愤填膺地嘀咕一句，“这样下去迟早被他骗到失身。”
　　大概因为这年头的笨姑娘实在多，“被骗失身”一词相当普及，多用于教育和警示，出门的江澈还不知道这个词已经盖在自己头了。
　　不管怎么说，为填补资金缺口之外，困境顺手拉一把的心思他还是有的，结果因为挖了个小坑，被这么“冤枉”了。
　　小作坊的老板叫人弄了辆破小四轮送货，顺便也把江澈送回来。
　　到门外巷子口，江澈下车先去了趟厕所，回来发现几大箱子原材料卸在路边，车没了，司机也没了——狗日的抽了我半包烟，一路称兄道弟，说好帮忙搬的。
　　果然，钱货两清之后再无情义。
　　无奈拜托修鞋摊的爷爷帮忙照看一下，江澈咬牙自己扛起一箱……重，看着不算很大，但是小东西堆密实了，贼他妈重。
　　第一趟扛到唐玥家，把箱子放下，江澈身出汗把毛衣脱了，只穿一件衬衫。

　　屋里头三个姑娘都在，但是都板着脸不理他。不过看桌，手绳4款，其一对情侣款，饰衣链16款，已经全部按照图纸做出来了，精致好看。
　　这意思是活我们干，受骗当的气，我们也要生。
　　有志气，可是不骗你去跳个舞嘛，哦，十几个舞。
　　江澈能理解唐玥的抗拒和不情愿，这一是因为她本身之前一直过得谨慎保守，小心翼翼，观念转变没那么容易；二来，毕竟风气初开，跳舞、展示商品这样一件事，很容易在事后造成许多歪曲事实的流言和非议，甚至这会儿过分抛头露脸地做生意，都还不少人不齿。
　　而且这回“抛”得确实有点大……
　　可是这是适应和成长啊，社会的变化会快到你们想象不了，不用多久，这完全不叫事了。这些话是江澈想说但又没法具体去说的，他打开书包，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张单子取了出来，放在桌，开始独白：
　　“20种，每种做多少，我都在面写清楚了，你们待会儿看看。”
　　“今天你们做一会儿到晚饭时间歇吧，明天每个人找一到两个人过来帮忙，注意必须是你们信得过，绝对不会偷摸往外带东西的那种才行。谁带来的人，谁负责，这些合同都有的。”
　　“过来的人我们计件给工资，具体按每种编织难度不同，给的钱也不一样，我这面都有。我估计了一下，熟练之后一个人一天赚个20几块应该没问题，只是会辛苦些，劳动时间会较长。”
　　“你们三个自己做的也计件，跟股份的钱另算，帮忙管理那份钱，也另算。时间紧，这些东西我们必须在五天内全部做完，所以，辛苦了。”
　　除了江澈说到一般人一天能赚20几块的时候，三个姑娘小小的惊讶了下，其余连点回应都没有。
　　“……我说的你们都听清了吧？”
　　“单子在这，听清了眨下眼睛？”
　　结果三个姑娘真的排排坐，眨了眨眼睛。
　　“那我继续去扛材料了。”
　　诈骗惯犯江澈扛回来第二个箱子的时候，她们已经默默忙活开了。
　　江澈出门去扛第三箱的时候，谢雨芬说：“真的按说好的，不理他啊？可是咱们好多事情都得问他呢。”
　　“先忍一会儿，总不能让他习惯了这样对咱们，真话都放后头说，而且前头演得那么像，那么平常……你回头想想，那一步步的，骗小玥钩。”祁素云说：“这人不是坏人，可是太厉害了，咱们三个加起来再翻倍都对付不了他，所以还是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又让他带沟里去了。”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谢雨芬也笑，连唐玥都有点儿忍俊不禁，可是……想想他给自己安排的事，唐玥本能的抗拒，心慌，想逃避，觉得自己做不到。
　　“我觉得大概这是为什么他这么能赚钱吧。”
　　“其实他对咱们挺好的，你看，也没脾气，而且给咱们机会赚钱，刚他还说呢，咱们自己做的另算，帮忙管理的又另算，多好说话啊！他自己干的，都没说另算……”
　　“我觉得他拉咱们入股，主要还是为了帮咱们，尤其是小玥姐。是顺便骗一下……其实也没什么。”
　　谢雨芬得吧得一阵，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姑娘赶紧闭嘴。
　　第三箱扛到，江澈自己能感觉到，小腿肚子已经开始发抖了。

　　对2010年代的年轻人，他肯定算力气大，能干活的，但是与同时代干惯了农活的那些相，有差距了——都怪爹妈太惯着。
　　当锻炼身体吧。
　　他再次离开后，谢雨芬无意间试着挪了一下箱子，惊呼：
　　“哇，这一箱子好重啊，我还以为很轻呢……难怪我看他刚刚第三趟进来跨门槛的时候，都差点绊着了。怎么办，他是读书人，估计累坏了。”
　　唐玥听完忍不住前试了试手，真的好重。

　　终于，江澈第四箱扛到，唐玥忍不住开口：“那个，还有么，我们去帮……”
　　“没了，这些。”江澈看看她，终于说话了，他笑着直接瘫坐下来，已经整个都累垮了，衬衫后背被汗水浸透，“等我歇会儿气，咱们去买衣服。”
　　唐玥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