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好一阵,才坐下吃饭,天已接近响午。
二
他多么希望黄河上游的天快点晴起来,雨快点的停下来。
他越是这么想,越是很担心,不大会工夫,饭菜便被他吞进肚子。那一会儿,眼前尽是决堤后满目的沧桑。他为此自己生起了自己的气,不断地打起了饱嗝。
打嗝的间隙,他听到紧挨着的棚里打电话的声音。他心里很清楚,过不了半个小时,他们这些被替下的人就会被紧急集合,且一定不是普通的集合。
“大堤不会被冲垮吧?”
正好好吃着饭,前屯的二巴子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娘娘的,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啊?”
这话刚出口,便引来了一片骂声。
他们中有一个敲着碗骂,有一个蹦着高骂,有一个走跟前摸了一把二巴子的头。紧张的气息夹杂着年轻人的拌嘴,似乎把帐篷撕破了一道口子,嗡嗡的响声震动的人的脑袋发疼。二巴子正有气没地方撒,便扔了碗,扭身站起,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不松手。
“反了天了是不是?去,吃饱了都到工地上去,有力气还怕没地方用?”
张文天跑跟前,一脚踹到二巴子腿上,二巴子这才松开。
或许是张文天瞪着的那双眼睛吓住了二巴子,或许是感觉到了委屈,二巴子跑出去。
“文天同志,不是我批评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王卫珉只得站出来说话。
头也没抬,张文天的嘴唇便哆嗦了两下,他跑出去。不大会工夫,二巴子便被追回来,笑模笑样地走进帐篷,像没事人一样。
经过白天一整天的休整,从夜班撤下的成员被重新组合,拉到范坡后,天已经黑下来。在范坡这地,大堤的根部已经被大水冲出一个大洞。灯光底下,模糊的光线下面,数百上千个劳动力正在猫腰工作,大家有条不紊,极有次序的将石料运到大堤上,将个头大一点的堆在一边,个头小一点的装入铅丝笼中。王卫岷加入进这个队伍,和这些人一道,将装进石块的铅丝笼往大堤下推。他的两只脚陷进了泥里,胳膊又酸又疼,咬牙抓住铅丝笼,在喊到三的时候,才松开了手指。一个接一个的铅丝笼被抛到河里。在他们的脚下,铅丝笼和抛下的石块在空中交错飞舞,落下后,有的沉入了坝底,有的被大水冲走。
大自然就像一只发了飚的野兽,在飚起来的一刻,肆意癫狂,似乎是在报复谁。它想报复谁,是在报复人类?王卫珉无从知道是河伯在做更,还是黄龙在痛苦的呻*。但他知道黄河也不好受,黄河不好受,人类也便不好受……在他想来,人类就像一个被天地哄着的孩子。上天想哄你,到处是鸟语花香,到处是欢歌笑语;不想哄你,便一怒千丈,将天地搅得天昏地暗!
……
当石块和铅丝笼被抛入水中,就像一片片落下的树叶,在湍急的水流中去无踪影。大堤上的根石仍然在不断下滑,不断落入水中。站在大堤上的一个老者,突然转过身朝后跑。不一会工夫,几个年轻人用地派车推了一棵柳树过来。王卫珉以为是眼花了。他没有看错。柳屯村支书王乐、杨刘村支书刘友善都来了,不但他们来了,还领了人来。当柳树被慢慢顺河堤放下后,几个小伙一起喊着口号,猛然将系在柳树上的铅丝笼抛入水中,随即,成千上万块石头夹杂着铅丝笼从空中抛下,溅起万丈水花。随着抛下石块的增多,洪水软和下来,石块渐渐凸露出来,这堆石块就这么死死地卡在那,做了那些就要掉下去的根石的肩膀。两天后,艾山站水流量终于回落,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放出的万丈光芒1照耀着大地,好像水怪逃跑了,祥和又回归回来。临撤前,王卫珉想起救了大堤的柳树,想到村里看看造出这项发明的许吉武。
“许吉武脾气不济,看他干啥?”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刘友善似乎不太乐意。
王卫珉很惊奇,想不通刘友善这个大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脾气怎么不济了?”
他问刘友善道。
“命不济,脾气就不济呗!早年,他跟着***在外边打仗不是?级别都升到了连长呢,眼看仗打完了,却当了逃兵,偷偷地跑回村子。啧啧,王书记,就凭他牵挂婆娘当了逃兵,这人就命不济。您想啊,他的婆娘至始至终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不说,三年前还撒手而去。现在,又剩下了他一个人。一个人的日子有啥过头?住在当年斗地主分田地、队部分给的五间大房子里,走进去是一个人,走出来还是一个人。就这么孤苦伶仃的打发着日子,您说他的命苦不苦?”
刘友善打心眼里不愿意去,王卫珉不松口,他也不好说不去。
王卫珉还就真的开了眼界,他看到许吉武家的房子从下到上,一律都是青砖垒砌,且地基也高,在当年,应当是村里数得着的好房子。眼下,不但屋子有些残破,屋子里有数的桌子板凳也都非常的简陋。尽管家具简单,桌椅板凳却擦得溜光,收拾的很干净。又且,许吉武的着衣也很特别,看上去好像破旧了一些,却也衣着合体,整齐。王卫珉走方桌前坐下来,与刘友善、许吉武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许吉武啦起十几年前黄河大堤决口的惨景。
听许吉武的话里,秋天的玉米没有了收成,第二年开春遇到了大旱,闹起了蝗灾。
日期:2017-09-26 15:27:13
“接连的灾害后,上边的救济到位迟缓,各家的日子都难过的很,有的都断了顿,死了人!大伙信任我,二十几口子人跟着,去胶东那地要饭,要回的地瓜饼子不少,帮着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徐吉武慢吞吞地讲述,慢吞吞地喝着茶,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件事影响过他的日子。
有一会的工夫,王卫珉似乎已经被他打动。总之,他一点也不后悔来这,如果不来这儿,他不会知道周思明的老家就在这个村子!因为村子出了周思明这个大官儿,许吉武把这归功于村后的那座公主坟,——周家的祖先曾经在那块高地上住过。
刘友善去村里小卖部买了东西回来,他们在许老汉家喝了酒,吃了饭,这是上工地以来,第一次喝酒。
三
王卫珉终于的又走进了市委大楼。
“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矣?”
站在“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底下,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绕过写着大字的迎门墙走去,他踏上了大楼的台级。
“这里就像龙宫一样安静,龙王爷不在?蟹兵虾将都还在睡着?”
这么的想着,他便走上楼来。
整个上楼的过程,除去一楼值班室的两个警卫,他几乎没有看到更多的人。
“是都在忙着开会?”
他问自己道。
自从《光明日报》刊登题目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后,机关好似开的会更多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在回龙宫之前,他听到两个乡下人一段对话:
“你干什么去?”
“回去磨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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