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谓的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被迫开启了功利的求职生涯，我们忘记梦想，我们丢了信念，只求一份体面、稳定、优厚的工作。
　　国家公务员几乎是当时最好的选择。而作为与国家公务员待遇福利等同的在编教师，几乎是所有师范学生的终极目标。
　　我虽然排斥刘言的心急，但也明白成为一名S市的正式老师，对我的未来有多么重要。
　　我开始着手准备考试。教师考试与公务员考试类同，只是在笔试环节多了一门专业课的测试。
　　我和刘言每天手牵手上图书馆温书、做习题，我的心无旁骛很好地带动了刘言的学习热情，而他的活泼也恰到好处地弥补了我的无趣。
　　除了舅妈的现况让我忧心忡忡，岁月竟然在本应最残酷的时刻给我露出了温柔静好的一面。我开始觉得爱情很简单，就是找个喜欢的人互相陪伴而已。
　　但是这种平静只维持了一个多月。一通陌生的电话，彻底打破了我慢慢轻松起来的心境.

　　“喂，你好。”
　　“你好。”
　　我判断对方是一个人过中年的妇女,所以很惊讶，“您是哪位？”
　　“我是刘言的妈妈。”
　　2、

　　我在图书馆门口的石凳上见到了刘言的妈妈。
　　虽然在刚刚，我特意对着厕所的镜子练习自己走路的步伐，但当我迎着她的目光走下那缓缓的台阶，那过分的紧张的双腿，仍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我在心里对自己咬牙切齿，脸上却挤出云淡风轻的微笑。
　　“坐吧。”
　　她是个衣着朴素、笑容可掬的女人，除了过分无礼地盯着我的双腿，态度还算诚恳。
　　“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擅长跟人接触，尤其跟父母辈的人。
　　“叶蕾昨晚在学校试图割脉自杀。”

　　那句话很平静，却把我震得五脏六腑生疼，手里的书也不合时宜地啪啪往下掉。我忽然想起刘言昨晚回家后就没再给我电话。
　　“你放心，叶蕾那孩子我了解。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我该说什么？除了低着头怀疑自己的罪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和叶蕾的妈妈是同事，他们从小就认识。刘言是个男孩，却一直是被动的那个。所以他这次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和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惊讶。”
　　我竟然觉得，刘言的这种义无反顾，有被我逼上梁山的成分。
　　“虽然不礼貌，但是阿姨还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阿姨您问吧。”

　　“你的腿，是先天的还是？”
　　我下意识缩了缩自己的脚，几乎要流下眼泪。
　　“不是先天的。”
　　“你是外地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没有回答。心里的抵触已经翻腾。
　　“你不要怪阿姨现实。我就刘言一个孩子，最近因为你们的事情闹得家里不得安宁。我很怕他最后没好果子吃。”
　　她在怕我最后变成刘言的负累？
　　“听说你有个舅舅在s市当官？”
　　话锋转得太快，我惊讶地抬头看着她。我从来没跟刘言说过这些东西。
　　“刘言告诉你的？”
　　“他就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我才担心。”
　　我心里略微好受一点。
　　“阿姨的意思，既然你想跟刘言走下去，就定下心好好在这里找份工作。”
　　“嗯。”
　　“有机会可以带刘言去你舅舅家走动走动。这对你们的未来有好处。你们好了，我们做父母的才能好。”

　　我是个不通人心的孩子，所以那一刻我几乎在心里冷笑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她可笑，还是所有父母都如此可笑。她们披着母爱的面具，自以为理所当然地对所有人指手画脚，还沾沾自喜自己的伟大。
　　但我没有勇气撕下那个面具。除了保持沉默，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
　　3、
　　那个周末我和刘言都没有联系彼此，我躲在舅妈的书房，心情荒凉得像万物枯萎后的潇潇寒冬。

　　舅舅和舅妈的关系好像有些缓和，表弟也回来了。家里一派祥和的气息。
　　我佩服舅妈的隐忍。
　　一个女人为了守住自己的爱情，到底要付出多少的血泪。
　　回校的时候舅舅问我，“听说教师考试的职位表出来了？”
　　“嗯。”

　　“华龙区有你可以报的职位吗？”
　　“有。招十个数学老师。”
　　“那就报这个。”
　　“我想报岗龙区。”刘言家在岗龙，他希望我跟他一起报这个区。
　　“面试占50%算进总分，无论你回答了什么，只要老师不给你高分，就算你笔试再好，也没用。”
　　“但是？”

　　“就报华龙区。我跟他们教育局长有交情。”
　　又是一锤定音，我没有任何争辩的理由。
　　回到学校，刘言在宿舍门口等我。
　　“为什么刚才不接我电话？”
　　“不妨碍你找旧情人。”我心里有压抑的怒火。
　　“我妈都跟你说了？”

　　“你妈知道的比你多。”
　　“你不要管她，她就是什么都爱操心。”
　　“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被操心的滋味，所以理解不了。”
　　“好了。我们不要吵了。我这几天好烦。”
　　我挣脱他想要拥抱的双手。那一刻我甚至恨这双手抱过其他人。

　　我终于有资格吃醋，但也万般苦楚。
　　“是不是我考不上老师就没资格跟你谈恋爱？”
　　“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我在问你？”我开始哭，带着无理取闹的纠缠。
　　“你怎么可能考不上。”
　　“我在问你，是不是我考不上老师就没资格跟你谈恋爱？”
　　“只要你愿意留在S市，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但是我是个瘸子。”
　　我终于伏在他肩膀上大哭，原来，我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残缺。
　　“哪里瘸了？我没看出来。看出来也关系。”
　　刘言语无伦次地安慰我。
　　夏末初秋的夜里满是黏糊糊的热气，刘言汗流浃背地抱着我，直到我停止哭泣。
　　爱情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充满耐心的，但我不知道，这份耐心能坚持多久。是否能坚持到，我不再为自己的腿哭泣。
　　日期：2017-06-05 23:19:27
　　第二十八章
　　1、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件事情，你痛苦斟酌、再三思量，最后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决定。而且往往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知道对错。
　　只是我很清楚，就算是换成现在的自己，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那是2005年的12月初，那时候离教师上岗考试还有十几天，我每天埋在深不见底的题海彻底不问窗外事。

　　几个月没联系的舅舅突然给我打了电话，“你知道你舅妈在哪里吗？”
　　“啊？”
　　“她如果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对方啪一下挂了电话，但是那言语里的潜台词却让我忧心忡忡。

　　我在图书馆的走廊上来回走着，每隔10分钟拨一次舅妈的手机。
　　对方一直关机。
　　到了晚上十点多，手机屏幕显示“舅妈来电”。
　　“舅妈你在哪里？”
　　“你舅舅找我了吗？”
　　“嗯。他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