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亮太突兀，莫名让人心慌。我心里纳闷，走的时候明明没有开灯。
　　房门没有关上，我的心警觉起来，但是当我把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我看到何洁如的床上有个行李包。
　　“洁如？”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空荡荡的宿舍楼传给我一个漂浮的回音。

　　我径直走了进去，扔下书包准备上厕所。
　　厕所门虚掩着，我推开，当灯光啪的一声打过来，半明半昧中有个挂着的人形瞬间扎进我的眼睛里。
　　好像灵魂被抽离，我尖叫着跌到在地上。
　　半开半闭的厕所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魔鬼在尖叫。我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看到何洁如把自己的头挂在一个绳子上，身体却站着垮垮地挨着旁边的墙。
　　这时，她挂着的头忽然转过来，她看到了我。但是那个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丧尸。
　　我又一次发出尖叫。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4、
　　何洁如爱书，而且最爱三毛。这是我们两个人难得的共性。
　　有一天，何洁如捧着《梦里花知多少》幽幽地对我说，这是一本充满死亡气息的书，不止荷西死了，三毛也死了。
　　后来我们知道，三毛在厕所里用一个丝袜把自己吊死了。
　　“被吊死是什么感觉？”她这样问我。
　　这些片段涌进我惊魂未定的大脑，下一秒我忽然醒过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回去，我害怕何洁如也死了。
　　当我冲进宿舍，何洁如刚好从厕所出来，她慢悠悠地走回她的床，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鬼魂。
　　“我只是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你吓什么？”她躺到床上，语调阴冷像从地狱传来。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恐惧的滋味，它像嗜血的冰冷，瞬间入侵人的五脏六腑，让身体的每个毛口、每个关节都发出滋滋的撕裂声。
　　最可悲，这种肆虐是持久的，我痛苦地发着抖，感觉那冰冷越发猖狂。
　　终于，我转身，穿过又长又暗的走廊，疯一样跑出宿舍楼。
　　日期：2017-05-26 09:49:48
　　第二十章 青春之殇
　　1、
　　仲夏八月的夜晚，我在闷热的空气里冷得像风中的叶子，瑟瑟发抖。

　　校园很空旷，路上只有野猫在行走。
　　我一直跑，但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我想给傅海洋打个电话，但是身上空无一物。后来我终于想起什么，然后跑到男生宿舍楼下。
　　只有零星几个房间亮着灯光，我绕着楼栋一边跑一边喊，“刘言……，黄国志……，陈奇……。”
　　我知道他们暑假跟着老师在做课题。
　　喊了很久，终于听到有个人回了一声，“哎。”

　　“刘言，快下来，下来。”
　　十几秒之后，我看到全身只穿着短裤的刘言冲下楼。
　　“怎么了？”
　　我发着抖，半天说不出话。
　　他大概以为我被男人欺负了，因为他用眼神在检查我身上的衣服。
　　“何洁如”喉咙有点打结，这也是受惊吓之后的后遗症吗？“何洁如在宿舍上吊。”
　　他楞了一下，然后拉着我的手往女生宿舍跑，后面还有黄国志、陈奇。
　　他的手很暖，手心有湿润的汗。
　　当我被冰冷覆盖的时候，那丝温暖，像失重时的一个支点，及时地托住了我下坠的身体。
　　2、
　　房间空无一人，何洁如不见了。

　　刘言又拉着我往楼上跑，果然，她坐在楼顶的栏杆上。
　　看到我们，她从栏杆上下来。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对我说，“你也太多事了吧？”
　　她的眼神满是怨恨。是在怪我妨碍她寻死吗？
　　我不知道上吊的感觉，但我尝过失重的痛苦滋味，就算只有几秒钟，那种痛苦也是凛冽的。
　　“为什么连面对死亡的勇气都有，却不愿意好好活着。”可能是旁边的男生给我壮胆，我竟然训起她来。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评价得了别人的人生吗?”
　　我无言以对，默默跟着她下楼。
　　但是那个房间留给我的惊吓还在，我甚至不敢推开厕所门。
　　最后，刘言决定留下来。他在地上铺了个席子，自顾自地躺了下去。
　　头顶的灯泡彻夜地亮着，风扇呼呼地送着热风，我辗转难眠，一闭眼，何洁如空洞的双眼就幽幽地盯着我。

　　那是一种渴望死亡的绝望。
　　3、
　　第二天，辅导员和何妈妈就来了。
　　辅导员跟何洁如聊了很久，最后换她妈妈进去。
　　“你是杨丫俊？”辅导员又找了我，她是个笑起来特别温暖的大姐姐。可能她觉得我也需要心理辅导。
　　“她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来被辅导的，我是来找真相的。
　　“何洁如有抑郁症。你了解抑郁症吗？”
　　“不了解，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嗯……”她犹豫了一下，“人在成长过程中可能都会遇到一些心里困扰，这些困扰不及时疏导，最后慢慢就会演变成心里疾病。”

　　她说得很笼统，我大概明白，她在维护何洁如的隐私。
　　我们的谈话一直没有进入主题，因为她没办法把我带进她的思路里。
　　忽然，隔壁房间传来叫喊声。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我爸丢下我们，你就拿我当出气筒……我做错一点点事情你都要骂我……你除了打我骂我，还为我做过什么？……”

　　何洁如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站在她面前的妈妈只是流着眼泪，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我爸不要我们，于勇也不要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们所有人都不爱我。”
　　我终于理解了何洁如的强逼症和阴晴不定。她哀哀地哭着，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透着渴望死亡的绝望。
　　4、
　　说到那个叫“于勇”的人，何妈妈忽然就怒不可恕，“你自己跑去跟有家室的老男人上床，你这是自作自受。”

　　辅导员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的话。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呐喊，何洁如拎起面前的椅子，劈头盖脸地朝她妈砸了过去。
　　刘言冲上去抬手挡住那个椅子，我看到他的脸痛苦地皱了一下。
　　下一秒，砰的一声，何洁如用头撞击着墙壁，一下、两下、三下。

　　屋里的人一拥而上，按住按个企图自残的人。
　　所有事情的发生就在一瞬之间，我呆若木鸡，心境苍凉。
　　后来校医务室的人给何洁如打镇定剂。原本嗷嗷叫着的她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她只是流着泪，双手在半空乱抓，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控诉。
　　我不忍正视那无助，慢慢退出房间。
　　刘言跟在我身后。
　　“她会怎样？”我无法克制内心的悲伤。
　　“应该要暂时休学，然后回家养病。”

　　“她不能回家，她妈救不了她。”
　　“没有办法，学校不可能找个人看着她。”
　　我找到一个偏僻处蹲下，哀哀痛哭。
　　我们总是体恤生命的无奈，但是当绝望涌来，所有怜悯都变成纸上谈兵。
　　原来，谁也救不了谁。

　　日期：2017-05-26 19:48:51
　　第二十一章 镜花水月
　　1、
　　何洁如走了，戾气却笼罩着小小的房间。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直到暮色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