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来了。”老人问道。
　　“妈，你背这些柴干什么，这些柴不够你烧嘛？还要给二娃往下背，看你能把这山背空不….”这是女儿对母亲的责怪，她的责怪不为别的，只为了年老的母亲不该再承受苦难。
　　“看，我妈就是这样，快死了都不忘给儿子往下背柴，好让他们烧的痛快。”刘萍转过来对我说。

　　我跟着二人走回院子里，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院子里还种着瓜果蔬菜，刘萍转过身来对我说：“看，这是给我那弟弟种的，好让他们回来吃现成的。”
　　院子里被阳光照射的还算温暖，一走回家里，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这是一幢土筑的院子，房屋内的简陋程度，狼藉程度，比院外有过之而无不及，未曾粉刷的水泥墙壁，几块砖头上横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堆着一包包粮食，老人弯下腰揭开地上盖着的一个盆子，说：“你拿来的饺子馅还没吃完，看看坏了没有，没坏的话一会包了吃....”
　　这饺子馅是刘萍半个月前拿来的，“妈，你怎么还没吃完，这都坏了，不能吃了。”
　　老人没有吭声，她默默将饺子馅端进厨房，我跟着二人走进厨房，所谓的厨房不过是利用木板将整个屋子一分为二而已，厨房的设施很简单，两个灶台，两个水缸，剩下的都是些瓶瓶罐罐。
　　“公家真好，起码我妈不用到山里驼水了，没修新农村前，我们要走半个小时的山路到山脚下去驼水，人是驼不动的，畜生才能干这事，得用牛驼水，我妈这样生活了半辈子，能吃到自来水不容易啊....夏天倒还好说，冬天可就难了，滴水成冰啊，畜生摇来摇去，路上全是水，水又结成了冰，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还有摔死人的呢，摔死畜生的倒是不少。”刘萍转过身来对我说。
　　母女两在厨房忙活，看似在烧火做饭准备招待我，我像参观博物馆那样四处打量着，二人也俨然将我当作空气，我来到读者们可以理解的卧室，炕上铺着破烂且脏乱的被褥，看来已经很久没拆洗了，靠近窗户边放着双人床，所谓的双人床也就是将砖头堆积到一定高度，在砖头上放置一些木板，再在木板上铺上被褥床单，双人床也就成了。双人床前面立着一排有新有旧的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近乎袖珍的黑白电视机，我试图将电视机打开，画面出现了，却没有声音.....

　　“电视没有声音，我们这穷。”刘萍走进来说。

　　我踱着脚步来到院子里，我从未见过如此灿烂的阳光，那般耀眼与温暖，它照暖了我的身体，却使我的心与灵魂坠入了万般冰冷的深渊；我无法想象老人是如何打发无数个冰冷的黑夜的，她坐在电视机前用遥控指挥着不见声音的画面，可她是文盲一个，没有声音的画面于她而言有何意义呢？她也只能以此来度过漫长的岁月了，难道躺在炕上回想自己苦难的一生来进入睡眠吗？不，不，那只会让她夜夜失眠；笔者更加无法想象的是，夜深人静，深山老林里的动物生灵们发出一声声鸣叫，老人该作何打算，她是不是夜夜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是不是由于不敢外出起夜而在家里大小便呢？笔者更无法想象，如果有路过的歹人破门而入，老人又该如何自处？刘萍说：“我真不敢想象我妈一个人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大走了，她要是半夜想起我大.....活着她就怕我大，死了….”刘萍说的对，老人恐惧丈夫，不论是活着的丈夫，还是丈夫死后的鬼魂。

　　早就听说老人米面全无，出发前，我特意到县城购买了一些礼品，主要为米面油，此刻，我打开后备箱，将它们一一取出，希望可以给老人一些安慰，最起码是一些来自物质的慰藉，当我把礼品提回院子时，饭已被端到院子里。
　　“阿姨，老奶奶，这是我给您买的一些礼品。”我将礼品递到刘萍手里，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感激之情，老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吃到了过了期的面粉所造成的面条，入口即化，毫无劲道，可这，也是老人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因为在我吃面条的同时，她与刘萍正在吃已经发霉了的饺子馅和过了期的面粉所包成的饺子。
　　笔者不再需要描写刘二娃不孝的具体表现，仅老人的现状便足以说明问题。
　　日期：2017-05-31 12:21:20
　　第二十九章

　　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养儿随娘舅。这一观点正好验证在了吴凯身上，如果谁有先驱者的眼光，那么必定可以看出年纪轻轻的吴凯的中年生活，刘二娃此刻的生活状态正是吴凯多年之后的生活写照。
　　寒冬腊月，外出打工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提着箱子归乡心切，他们好像在火车站外便看到了故乡的情景，他们长着一双透视眼，或者说，故乡被他们作为一个模型装进脑海里；除了故乡的山脉、空气，更有故乡的人，站在家门口望穿秋水的眼神，这眼神可以是父母的，也可以是兄弟姐妹的，更可以是祖父母的。
　　此刻，吴凯的外祖母正摇摇晃晃伫立在寒风里向北遥望。她一辈子没有过过生日，生日是什么？是吃一顿白面的日子，是获得一颗糖果的日子。她生了六个儿女，儿女们又生了多少个儿女她没去数过，她只知道自己有很多外孙，虽然孙子屈指可数，可她总算有后.....她没有辜负老刘家；在她的众多外孙里，唯有吴凯几个深得她的喜爱，这三个外孙倒也没有孝顺，不时给自己买点中老年奶粉，饼干之类的吃食。她最为疼爱的是吴嫣，她还记得小时候吴嫣喜欢吃“豆豆”，吴嫣上学走后，她每次吃起“豆豆”都会想起小吴嫣说：“我要吃大绵羊，我要吃大绵羊。”她和她那死鬼老汉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对于吴嫣共同的爱。

　　“吴凯说是要给我过生日，也不知道真假，说是今天回来，带着女朋友回来给我过八十大寿啊，不管真假，我等着.......吃不上吴嫣吴瑕的喜糖，能吃上吴凯的喜糖也算圆了我的一个心愿了。”她无声自语道。
　　约莫晚上八点钟左右，一辆蒙了灰的出租车驶入小镇，吴凯携带女友下了车，与之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是吴凯的同学。
　　吴嫣心想：“大过年的，总不至于空手来吧。”不出她所料，吴凯与女友虽然提着大箱子，箱子里却没有半点礼物。
　　“叔叔阿姨好，外婆好，大姐好。”苏沫同向众人问好。
　　“这小孩嘴倒是挺甜的。”吴嫣心想，“可也太没礼数了，大过年的两手空空，还声称给外婆过生日，这不就是一个幌子吗？过生日的东西不都是家里准备的吗？”
　　一行人回到家中，无一不饥肠辘辘，没错，饥肠辘辘，他们从早上吃过饭后便没再生火，原因很简单，小镇里是没有午饭可言的，白天只能吃点剩饭剩菜充充饥，除非家里来了亲戚或是大人物，因吴凯说要给外婆过生日，因而刘萍作为一家之主便把晚饭的时间点往后一推再推。
　　众人刚一入坐，吴嫣姐妹便帮着母亲把碗筷端上桌，只见吴凯一筷子一筷子将饭菜放进苏沫同的碗里，并说：“不要害怕，回到这就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