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历史 一段文字 记录一个边塞城市的一段故事》
第50节作者:
ty_华哥708 日期:2017-07-16 11:00:30
刘光耀:你想得还远得很!你不怕这个冬季过不去就饿死冻死吗?你要是冻死饿死了,谁扶养你家里人?只有跑,活下来,将来才能扶养老人、女人和娃娃……
他说:这我也想了。明水还有上千人哩,上级就能眼睁睁看着死光吗?别人能坚持住,我就也能坚持住。
刘光耀:老刘,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当炊事员的时候照顾过我,我才想着你,叫你一起走——你就跟我一起到新疆去,我们找我二爷去——你不听我的话,可是不要后悔……
他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咱们跑出去就能活下去吗?难道一辈子就东躲西藏当黑人黑户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吗?要是叫人抓回来,那可就一辈子都完了。你没听说吗?有个上海人,跑到云南了,想越境到越南去,就隔着一道水沟,叫人抓回来了。叛国罪,五花大绑送到饮马农场劳改去了……
刘光耀:你不要讲这些,说个干脆的:走,还是不走。你光看见抓回来的,但也有没抓回来的,你就看不见?
刘文山摇着头说,唉,不能走,不能走。我要坚持下去。党的政策不是讲了吗,对于犯错误的人,哪怕是有罪的人,劳改释放了还是要给出路的。这一跑,性质就变了。我虽然是家庭出身不好,但我是解放后大学毕业的,念书的时间也没参加过国民党,五二年到五七年在省上和地区工作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就是大鸣大放说了几句话……期满之后还不给个出路吗?一跑,可就是十年之功废于一旦,这样的事可不能干……
刘光耀看他真不想走,就说,好吧,你不走就不走吧。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日期:2017-07-16 11:01:16
刘文山站在山水沟里,看着刘光耀顺着山水沟往南走了一截,爬上土坎往一间附近的农民种撞田临时居住的房子走去了。他就转身回了地窝子。他思想里还真有点想不通刘光耀为什么要跑:刘光耀是兰州市城市建筑公司的干部,才二十四五岁,到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不久,就在新添墩作业站当了统计,不下大田劳动,身体并没有累垮。管教干部还交给他一件美差:负责收集全作业站的劳教分子寄出的邮件,帮助管教干部检查外边寄来的邮件。有些寄来的包裹装着饼干或其他食品,但收件人已经死亡,无人领取……那是今年春季的一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刘光耀来伙房打饭时对他说,你家属给你来信了,开罢饭来取。按农场的规定,劳教分子往外寄信要交给分队长,分队长再交予管教干部,检查后再由刘光耀送到邮电所。同样的,劳教人员的亲属来信,也是先经过刘光耀的手,再经过管教干部检查,才能分发到收件人。由于他和刘光耀关系好,他的信件在好长时间里不经管教干部检查刘光耀就直接交给他。这天中午,趁着休息的空隙,他到刘光耀住的房子去拿信。刘光耀一个人住在作业站的会议室里,房间中央是一张乒乓球台,球台上堆满了信件和邮包。这天,刘光耀把信件给了他,他要走,刘光耀却叫住了他:不要走不要走,你尝一下这个。说着话,刘光耀从乒乓球台下拽出个贴有外国商标的铁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罐头打开,叫他吃几块里边装的饼干。他一边吃一边问,是谁家寄来的?刘光耀说杜明环的,他家有亲属在香港。他当时很惊讶,说,杜明环还活着,你就敢把人家的食品吃了?刘光耀回答,刘场长叫扣下的。刘场长说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们的省长和高级干部都没吃过,资产阶级右派就享受,真是岂有此理,扣下,不要给!
第二天吃过了晚饭,刘文山在地窝子里坐着,腿上盖着被子,正和人说话,听见外边哨子响,有人喊:开会了,一队的人都到二号宿舍去!
听说是二号宿舍,刘文山和其他人都坐着没动。他们的地窝子就是二号宿舍。他们住的这条山水沟里有十几间这样的地窝子:三米宽,十几米长,一边是走道,一边是地铺,地铺上挤着睡三四十人。他们这间还格外大点,睡了大约四十几个人。
哨音落了不久,稀稀拉拉进来了一二十个人。接着分队长宋新亭和袁干事也进来了。宋新亭是临洮县商业局的干部,右派,因为表现积极,被指定为基建一队的队长。袁干事是管教干部。他们一进来,劳教分子们紧张了一下,原先弱得爬不起来的人也都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们的身后还跟了两名就业人员。这两名就业人员把两盏风灯挂在墙上,然后把一根粗麻绳搭在房梁上,再把两根铁锨把立到墙根,虎视眈眈看着大家。
刘文山惊了一下:莫不是刘光耀被抓回来了!
就在他惊惧不定时宋新亭厉喝一声:嗯,怎么就这些人?
外边进来的人已经挤在地铺上坐下了,有人有气无力地回答:再的人都起不来了。
宋新亭气哼哼嗯了一声,然后把脸色变得柔和起来对着袁干事说,袁干事,开会吧,也就这些人了。
袁干事的眼睛左右转了一下,说,刘光耀跑了。今天我们就开个跑人的会。
听说刘光耀跑了,寂静无声的地窝子骚动了一下,人们低声交谈起来,但议论声立即就消失了。袁干事又说话了:刘光耀跑了,他是不想接受无产阶级的劳动教养,不想好好改造思想,不想重新做人。这事我今天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刘光耀逃跑有些人知道,但是不报告。非但不报告,还支持他逃跑。这个人与刘光耀同谋,共同与无产阶级专政对抗,和政府对抗。这个人的名字我先不说,就看他自觉不自觉,自己承认不承认。我要的是他自己承认,给他创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到这里,袁干事的眼睛盯住了刘文山。
刘文山心里一惊:他是真知道我和刘光耀商量过逃跑的事还是在吓唬人?他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有第三者吗?是第三者揭发了吗?
日期:2017-07-19 00:49:11
袁干事又说话了:自觉些,这个人要自觉些。你要是不自觉,我可就不客气了。
刘文山想,看今晚的阵势,交待了也得挨整,不交待也得挨整,不交待或许能混过去。且看他怎么办吧。
袁干事吼起来了:怎么,这个人不想走坦白从宽立功赎罪的路吗?非要我点他的名吗?自觉些,还是自觉些好!
没有人自动交待。地窝子里静得能听见外边的风声。人们都静静坐着,有的人互相看着,好像是在询问这个人是谁,但后来很多人的眼光都随着袁干事的眼睛转向了刘文山。刘文山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他垂下头躲开袁干事的眼光。他想,你就是把我捆起来我也不承认,承认了就得交待刘光耀跑到哪里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刘文山!站起来!
终于,袁干事吼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惊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你说,刘光耀跑到哪里去了?
他装出非常委屈的样子说,袁干事,我可是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就不知道他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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