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时间不长？都四、五年了，还是我从组织部调过来的时候买呢的。”主任痛苦地摇头晃脑，“尤其是放大器，功率不够，坐在会场后面，根本听不清楚，保险丝还老是断。”他眼睛转向杨绍峰，“小杨，你刚来不知道，我那时候……”刘立新听见他又要摆老资格，企图蒙蔽杨绍峰，赶紧打断他，大度的样子说：“该买还是要买嘛，走，一起看看去。”说着已经首先站起来了。

　　“好，好。”主任高兴了，觉得有戏，脸上的皱纹都开了，立刻掐灭烟头，“我这就叫我们小潘拿音响间的钥匙，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今天的潘婷婷淡妆素颜，上身是一件苹果绿的羊绒衫，下面黑色的暗纹西裤。杨绍峰跟在她身后不远，眼睛里看见的是细腰舞摆，鼻孔里钻进一股幽香。潘婷婷手上稀里哗啦拎着一大串钥匙，弯腰打开音响间的玻璃门，满脸严肃，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
　　音响间里这叫一个乱！摞在一起的黑色设备上，除了电源开关和调音台表面几个经常使用的推钮油光锃亮之外，其它都是灰蒙蒙的。几只遥控器散落在椅子和桌面各处，桌脚还搁着一只红色的“雀巢”杯子，里面的咖啡早就干了，黑乎乎的。
　　刘立新现在俨然是个视察的领导的样子，弯腰对着设备，摸摸这儿，看看那儿，过了好一会，才笑嘻嘻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样，是不是够老的？”主任看来对音响间里的效果很满意，抬手指着一直蹑手蹑脚，溜边站着的潘婷婷说，“小潘，还有没有开会的录音，给他们放一段，试试效果……”
　　这时，刘立新的手机响了，他赶紧掏出来，“喂”了两声，就把手机交给杨绍峰，“处长找你的。”

　　呀，原来自己出门匆忙，没带手机，处长肯定有急事，否则不会找到刘立新这儿来。杨绍峰惶恐不安，忙将手机放在耳边，还没说话，就听见徐处长冷冰冰的声音：“杨绍峰，你赶紧上来一趟，到我办公室里。”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杨绍峰的心一下就提溜起来，慌慌张张地向刘立新和主任说了句，“处长找我。”掉头就跑。潘婷婷看见他视自己连把门的都不如，正眼都没有一个就溜了，不觉咬住下嘴唇，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
　　杨绍峰一溜小跑，比被狗撵了还快，挤出电梯，腾挪闪躲，终于停在徐处长的橡木门前。尽管知道处长正在等他，可他还是喘着粗气，按规矩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听见徐处长这话里少了一个“请”字，杨绍峰真的有点慌了，是处长随口一说呢，还是有意要作出一种不满的姿态？杨绍峰推门走进去，只见处长还是和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端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不过脸却绷着。杨绍峰这还是第一次，对这个身材娇小的江南女子，产生一种恐惧感！
　　日期：2009-06-09　10:13:29

　　杨明峰走到桌子前，毕恭毕敬地轻声说：“处长，对不起，我和刘立新……”
　　徐处长摆了摆手，弯弯的两只眼睛瞥了他一下，手上捻着一只签字笔，淡淡地说：“我昨天下班前交给你的稿子，你按照我的意思改完了吗？”
　　一听是那份稿子的事情，杨明峰有点吃惊，急急地说：“早上一上班就改完啦，已经给孟凡群发过去了。”
　　“你为什么不先给我看？”处长的声音一下提高了，显得有些尖利，“我直接交代你办得事情，你总要有个回应呀！”
　　这，这领导也太不讲理了。噢，孟凡群写的东西，你让我改，我改完了，直接给他，这有什么错？杨明峰自觉问心无愧，语调平静坦然辩解道：“是早晨上班，小孟说稿子是他写的，让我改完发给他。”

　　“这里面没有小孟的事情。”徐处长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稍微顿了顿之后，声音倒是缓和了许多，“我跟你说，以后记住，从处里拿出去的东西，一定要让我看了之后，得到允许才行。”
　　“嗯，明白了！”杨明峰用力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个规矩跟那份稿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还值得她第一次撕下温情的面纱。
　　杨明峰从徐处长屋里出来，再也没有心思关心那个无关痛痒的破工会，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点开计算机，重新打开那篇稿子，托着腮帮子琢磨。这稿子，是关于明年办公经费总额，在各个职能部门之间进行分配的建议草案。制定的主要依据，是参照以往各部门经费的使用和透支情况，按照明年科研、生产、管理总费用的大盘子进行预计的。而这个大盘子，现在除了达总、张总、徐总等几位主要领导，并自己和刘立新两个“喽罗兵”之外，还处在保密状态。

　　自己刚来，本不太了解情况，不过可也知道，这纸面上虚无缥缈的数字，一旦到了下面手里，就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呐。所以，除了给孟凡群调整了文字之外，其它地方，尤其是数据，他可没胆子乱动，再说事不关己，也没有必要惹这个麻烦。要说他有错，错就错在在给孟凡群的同时，应该一并给徐处长发一份。可是，这点小小的失礼，就能引发虎狼之威？那么，会不会是在会上，这份“利益分配单”出事了？对了，应该看看孟凡群在不在？要是不在，可能就是在会场。

　　杨明峰神经质地一下就忽地站起来，回身就向门外冲。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重新坐在座位上，手抚着额头，呆呆地看着斜对面空着的隔断，刘立新这个老兄怎么还不回来？这不关他的事情，应该可以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刘立新手上夹着笔记本，才颠颠地走进来。郝震见了，停下手里的活儿，不慌不忙悠然点上一支烟，转动椅子面向刘立新问：“回来了，那个老李头，是不是又给你看文件，又带你参观的？”
　　“嗨嗨，他们呐……”刘立新苦笑着不停摆手说，“真是没法说。”
　　郝震嬉皮笑脸地说：“就是，一个传统娱乐部门，搞那么好干什么？要我说，有一台卡拉OK机，两只话筒，外加一个功放，足够他们玩了。”他站起身，居高看了看满脸愁容的杨明峰，引逗地眨眨眼睛，“估计除了咱们小杨，谁都不会拿他们当回事。是不是，小杨？”
　　“嘿嘿！”杨明峰不置可否干笑了两声。心想：你要是对那个航母甲板感兴趣，就直接上呗，干嘛每次老拿我说事。
　　“哎，刘立新，这事你想怎么办？”郝震大大咧咧地问，“反正上次老李头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表态了，首先得让他们把现有设备维护好，各种功能全用起来再说。”

　　“咱们口径一致吧，今年就这么着。”刘立新低头审慎地想了想，“明年在经费里给他增加一点，一两万块钱，表示表示算了，管他买乒乓球案子还是功放。”
　　啊，杨明峰这个可听明白了，敢情那个主任老李头，宣称达标是假，为明年争取更多的经费是真呀。却不幸碰上了刘立新这个“老油条”，他一撅屁股，就立马知道要拉什么屎，真是木桶掉到了井里——被小小地涮了一把。
　　刘立新应付完郝震，便拿眼睛看杨明峰。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起，相互间不约而同微微点了点头，就一起站起来往门外走。郝震此时仍是意犹未尽，在他们的身后大声喊道：“哎，那要是以后老李头再找我，我可就推到你们综合计划那儿去了啊！”
　　两个人推门走进资料室。不料屋内中间，“哗啦，哗啦”流光往复的复印机前，站着毛裙长靴的“泄密”。“泄密”一看见是他们师徒俩，挺坦然地说：“我那个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老实，老师问哪个家长能复印学习资料，他就给我们抱回这么一大摞子。”说完，还指了指摆在纸盒边上，足有上百张已经完成的“赝品”。
　　刘立新随手拿起长条桌上一份《求是》杂志，随手翻看，嘿嘿地笑着说：“没办法，我那孩子装积极，也总给我揽这种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