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爷爷不同,他是个坑,早年间远近闻名的浑不吝,不好惹。
如果说江家这么多年来在村子和邻里之间良好的声誉、关系,一半是由江爸的宽厚赢得的,那么另一半,是凭江老头早年间的“积威”,镇住的……谁都不想跟这家伙怼。
江澈很清楚,现在这个爷爷,可不是当时见他出事硬塞钱的那个慈爱老头。
“这位”有太久太久没见着了,现在他乐得先看一波老爷子怼人。
当场火星溅了一桌,鸦雀无声。
江老头这么一个动作,一句话,没后续,连头都没抬,因为事情捋到现在,江家不占理——那怎么办?
那不讲理呗。
“这又不是你的房子,都分家了。”隔了好一会,大姨才被拱着,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的?”江爷爷反问一句。
大姨噎住了好一会儿,“……这不,我妹夫家的嘛,是他自己先说想卖的。”
江老头淡淡地说:“哦,这么巧,正好也是我儿子的。而且没准哪天我说不是不是了,这宅基地,还是我孙子考专,我给他的,我还出了钱。”
“哪天嘞?巧了,今天,现在我说,不是了。”
老头子起了起身,拿回烟斗续了一锅烟,江澈殷勤地帮着点,爷爷吧嗒一声,美美地抽一口,和蔼地拍拍孙子肩膀说:“还是澈儿孝顺,房子给你了,下一步赶紧给爷爷领个孙媳妇回来。”
“诶。”江澈应。
这画面。
“这……这说好的入股,弄成这样,你们责任多少,总得讲点理吧?”二姨憋半天,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江爷爷看她一眼:“哦,那关我和我孙子什么事?”
“……”
外面一群村民、邻居,眉开眼笑小声嘀咕,哈哈,跟江老头怼,怼你一脸。
两家人沉默,然后都把目光转向了江爸,眼睛里各色情绪都有,恳切、责难、愤怒、哀叹……连泪花都有。
他们很清楚,现在突破口只能是江爸,因为他讲理,宽厚,头硬。
“败了,我们两家这算败了。”大姨哀叹着小声嘀咕。
江爸在纠结,明明到这一步,他只要“承认”自己怕了老爹事情结了,可是他没有。
江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儿子,他这辈子最气是儿子什么都好,却随娘,宽厚,太容易被人拿捏,而且头硬,教不听。
把站起来的冲动压下来,江澈打算再看一会儿,甚至准备忍心,让爸妈被这俩姨逼得再狠一点。
原因在于这其实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这两家亲戚未来纠缠的机会。
前世那么多年,这两家人是什么样,他看得太清楚了,对亲戚朋友勾心斗角,心机算计,他们自己两家,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之间,一样如此,这还都是小事。
大事,如果事情没变化,这次败落之后,隔几年,二姨夫家那边的一位最早一批开手机行的亲戚,会在这几家人落魄的时候带着他们做生意,扶他们一把……
结果呢,那人自己被他们几家联手阴出局了,痛苦懊悔愤恨到一度拿刀想砍人,还被使钱弄进去判了刑。
是这种人,江澈不可能愿意带着他们发财,算江澈愿意带一把,他们将来一天天的看见江家赚得更多,能甘心?
这可是一群白眼狼。
偏偏他们是这么亲的亲戚,间夹着一个心软不防人的老妈……麻烦,大麻烦,未来江家越有钱,她们肯定越折腾,越使劲往身扒拉,甩都甩不掉。
怎么办?江澈想要敬而远之,必须让老妈也对他们敬而远之。
毕竟江澈这辈子哪怕混得再好,搁自己老妈面前,一样还是那个可以掐,可以骂的亲儿子,不敢忤逆不孝——所以要是将来“缺心眼”老妈被忽悠着,成天出面帮他们求情,求路,江澈能怎么办?
问题这些事情老妈都不知道,现在也没法知道,她又重亲戚,江澈空口白话提前警示的话,没准还挨骂。
所以也好,趁这个机会让老妈看透了,伤透心,免得江家以后被缠,被坑进去。
终于,纠结过后,江爸小心翼翼看一眼自己老爹,扭头咬牙说:“我说了,卖。”
江澈注意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老爸铁骨铮铮个汉子,顶在桌面的一双拳头其实已经是青筋乍现,关节泛白,微微颤抖,连他的眼眶,其实都有些泛红,但是强忍住了。
可见这事逼得他有多严重。
像老爸这样的人,以后几乎没有了,江澈想着,顺带意识到一件事:老爸想做点事,可以,但是真要做生意的话,他其实还需要磨一磨。
“卖,但是,都管好嘴,儿子我自己会教……澈儿他,还没吃晚饭呢。”
这时,老爸又说了一句,江澈猛一下有种心窝被击的感觉,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老爸还是护犊子啊。
“是是是,反正厂子办起来了,赚钱再买回来是。”
“另买买城里都行。”
“是啊是啊,论做生意我这女婿可是头一份,回头肯定赚。这样,我们给你家,给你家占一成半,不,两成的股……”
姨两家全都兴奋了。
“打断腿。”江老头悠悠说出三个字。
三个字像号角,在场站在江家这边的都知道,帮衬说话的机会来了。
两个叔叔说:“哥,你可不能气着咱爸,爸这几年身体可不老好。”
江爸的朋友说:“老爷子都说话了,我们小辈得听着,不敢插嘴。”
外头村民众口纷纷:
“可不能卖啊。你家这房子,可是咱们村头一份。”
“是,卖了我还得跟别人处邻居。他们有钱人,大老板做他们的生意,发他们的财,咱们穷,种地,看着个窝好,这窝怎么能卖?”
“也早些年干一点倒买倒卖而已,什么大老板。”
江妈已经哭了,流着眼泪自责地看着江爸,“澈儿他爸,这事都怪我,是我给弄成这样的。可是房子,我还是舍不得……那时候盖房咱们钱不够,自己挖沙、拉土、借窑烧砖,两个多月,一家三口全黑成碳了你记得吗?”
这时候,这场面,姨两家不敢说别人,但是逮着江妈这个妹妹敢。
“小妹,你这什么话,我们两家不是苦熬出来的是吧?”
“是,眼窝子别这么浅,姐会害你吗?回头有你的好日子嘞。”
江妈好欺负——但是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在断自己以后的路,因为她们和江澈之间唯一的江澈解决不了的联系,是江妈。
场面再次乱成麻了。
但是其实真正僵持住的,是江爸和江老头,男人作为一家之主的概念,这年头可还没被撼动分毫,所以这俩才是江家可以做决断的人。
对了,还有半个,江澈,江家的长子长孙。
可是他在众人眼这么多年看下来,一直只是一个懂事,知道好好读书的乖孩子而已,他能有什么决断?
而且这年代的孩子,没几个敢忤逆爸妈。
其实也几分钟时间,江澈看着爸妈被姨两家生生逼到了这地步。
俩姨挺狠,老妈这会儿看着是真伤心了,江澈也不忍心了,看看差不多,他轻轻拍了拍爷爷的膝盖,示意老人消消气,安心……
江澈准备站起来,收拾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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