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轮》
第8节

作者: 荀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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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戴穿着蓬松的睡衣,再次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窗户前,挑开窗帘,一口凉风疏忽灌进来,他突突地打了个冷战。

  天亮了就该起床,起床就该打开窗帘,这是顺理成章的生活逻辑,如果你在早上7点钟的时候还没有撩开窗帘,就会成为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尽管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本应该在黑暗之中如鬼魅般进行。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旁,贴着门缝鬼鬼祟祟的听了一会儿,确信门外没有人。
  然后他又走到衣柜前,悄无声息的打开衣柜,翻出一套八成新的中山装,跟他昨天夜里穿的那一套一模一样。

  接着再翻出一条毛绒绒的围脖,跟他枕头下面压着的那条沾满了血渍的围脖一模一样。
  他麻利的脱下睡衣,穿上衬衣,套上棉坎肩,穿上棉裤,套上中山装的外裤,穿上上衣,系上扣子,系紧脖领上的风纪扣。戴上那一顶水獭毛的棉帽子,围上那条围脖。
  他在镜子前,怔怔地照了很久,以便确认这套装束跟昨天晚上那套毫无二致。
  对了,钢笔!

  老戴走到小书桌前,拉开桌面下的抽屉,抽出一支钢笔,小心翼翼的插在上衣左胸的口袋里,露出半截亮晶晶的钢笔帽。
  然后,他再次走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地照了很久。
  镜子里的老男人,苍白,清瘦,眼神有点儿迷离,鼻梁和颧骨上有一些不明显的斑点,嘴唇和下巴上蓄着一圈唏嘘的小胡子,看起来就像个迂腐但是体面的教书先生。
  老戴微微的点点头,确定镜子里人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人。
  忽然,他没来有的笑了一下——很多年以来,他都保持着这个良好的习惯,所有的东西,都准备一式两份。
  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对,就连这个人都是一式两份的,否则,他怎么死里逃生?
  恍惚额一小会儿,老戴摘下帽子,摘掉围脖,整齐的放回到床上。

  然后拿起那条沾满血渍的围脖,还有那套被冰雪混着泥土脏污了的中山装衣裤,四四方方的叠放在一起。
  他想了一下,又摘下了枕头的外罩,加上围脖衣裤四样,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塞进一个旧书包里。
  书包显得有点鼓鼓溜溜,老戴掂量了一下,挎在肩膀上,慢慢地走出屋子,关门上锁。
  隔壁的赵老二正蹲在门口刷牙,看见老戴出来,含混着满嘴的牙膏沫子,问:“哎,老戴,听说你昨晚上看电影去啦?”
  老戴说:“嗯,就你耳朵尖!”
  赵老二说:“咋样?好看不地?”
  老戴笑嘻嘻地说:“好好刷你嘴里的象牙,别瞎打听!”

  赵老二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
  对面楼上的走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电影院的卖票员小白姑娘嘴里打着嘟噜:“冷啊,冷啊,冻死我了……”一溜小跑冲下楼梯,绕过走廊,从老戴身边窜过去,嘴里喊着:“怎么着,老戴,电影好看吧?”
  还没等老戴说话,小白姑娘已经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对面三楼上,小白她妈气呼呼地冲出来,冲着大门洞子叫骂:“滚你妈蛋,死冷的天连棉裤都不穿,冻死你个瘪犊子!”
  门洞子里响起小白姑娘的声音:“你就是我妈,我就是你下的蛋,我滚啦!”

  老戴乐呵呵朝小白她妈摆摆手:“老嫂子你就别操心了,现在的年轻人……”
  小白她妈换了一副笑脸:“老戴呀,相看的咋样呀?”
  老戴苦笑一声,装作没听见,踩着楼梯蹬儿慢悠悠地下了楼。
  在门洞子里,迎面遇见住在一楼的陈同进门来。

  陈同跟老戴打了个招呼,说:“我离着老远就听见了,这帮老娘们儿一天天闲出屁来,就好瞎打听,人家相不相亲跟你有啥关系咧?”
  老戴说:“就是就是,都是一帮家庭妇女,主要是没文化!”
  陈同三十来岁,是道外南马路小学的老师,也是这圈楼大院里少有的知识分子。
  陈老师有点儿小小清高,他总觉得在这个圈楼里,只有老戴有些文人气质,有资格跟他谈一谈。
  出了大门,迎面湛蓝的天空耀眼的阳光猝不及防,老戴蓦然感到一阵心虚惶恐。

  昨夜一宿飞雪,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老戴背着书包,一路慢慢走着,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有两个棘手的问题:
  一是背包里的这些衣裤围脖需要处理。
  二是吕二嫂需要小心应对。

  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起看电影,也没有见到相亲的那个女子是谁。
  吕二嫂前次提起的时候,只说是她裁缝店里经常光顾的老主顾。今年五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人民政府的干事。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老主顾今天一定会去吕二嫂的裁缝店里去询问,最快中午,最晚晚上,吕二嫂就会到他家里兴师问罪。
  怎么办?
  (二)

  被冯世魁劈头盖脸收拾了一顿,莽子不敢再怠慢,立刻召集手下的几个侦察员和东来派出所的民警集合,分成两个小组,一组由摆出所的副所长李喜民带队,另一组由一处的侦察员带领,分别从警戒绳的两侧向现场中心推进搜索。
  每一组人员一字排开,蹲下,一步一步蹭着前进,每向前一步,就用手轻轻趟开面前的积雪,要确保地面上任何一样的可疑的遗落物都不放过。
  看着两组人马一点一点在地面上推进搜索,莽子叹了口气,说:“派出所的老李,把绳子拉得太近了,起码得再向外拓十米,现在这样的距离,可能很多证据都被看热闹的居民踩死了!”
  那些看热闹的居民觉得案发现场实在有趣,尽管看守的小民警一再劝说,还是不依不饶的聚堆,看得津津有味。
  冯世魁哼了一声,说:“你把封锁线拉得再远,发现什么那都是次要问题,像这样的杀人手法,那都是高手。高手嘛,是不会轻易给你留下证据的。”
  莽子不服气:“那你说咋办?”

  冯世魁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听死人是怎么说的……”
  莽子说:“好啊,那你这死人怎么说?”
  冯世魁呲牙冷笑了一下:“我这个死人说,我他妈的就稀罕这一口……”
  说着,冯世魁掐着一把小镊子,从死者的大衣毛领子上小心翼翼的捏起一片小东西,慢慢地递到莽子面前。

  莽子看看了一眼,有点儿疑惑:“这是啥?”
  “你猜?”
  莽子恍然大悟:“这是,毛嗑儿!”
  东北土话,毛嗑,就是瓜子的意思。
  “这不是毛嗑儿!”冯世魁更正说:“这只是一片毛嗑的壳儿。”
  他凑近死者,盯着死者的嘴唇:“他临死之前,嗑过一粒瓜子,然后把壳儿吐出来,但是有一小片儿壳儿落在了他的大衣毛领子上,壳上带着唾沫,很快就冻结了,粘在毛领上……”
  莽子想了想,说:“现场附近的地面上,没发现瓜子壳。这大冷天的,谁没事儿站大街上嗑瓜子啊!”
  冯世魁比划了指尖上的瓜子壳:“那这个说明啥?”
  莽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世魁冷笑一声:“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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