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去挣钱去了?”大哥厉声问。
“到哪儿挣钱?挣什么钱?”六哥丈二摸不着头脑。
大哥咬着牙,鼻子里重重呼出一股气息,没再说什么,进了屋子。
“喂喂,大哥怎么啦?谁惹着大哥了?三哥,是你吗?”
“放屁!滚一边!”
“你让谁滚!”
“让你滚!”
六哥举起书包就往三哥头上扔,“就没怕过你,你来什么劲!”两人立刻打了起来。拉扯不开,急得二哥喊叫大哥。
大哥从屋里出来,六哥赶紧停住,三哥就乘势揣了六哥一脚。但三哥的脸已被六哥抓破,现出血印。
“是他先让我滚,我又没招他”,六哥低声道,躲避着大哥的直视。
“学校没看见老六,准是逃课了,”四哥道。
“你几年级?我几年级?啊?我还没看见你!”
“嘴硬!中午不回家吃饭,去哪了?”大哥喝问。
六哥不敢答,见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书包,就跑过去接过,低着头往屋里走。大哥喝住。
“今天就算了,”大哥道,“但从明天起,谁要是敢逃课,我打他半死!老三你给我听着,挣钱还轮不到你!”
日期:2017-05-27 10:44:41
一周后,父亲独自回到苏溪,母亲留在医院照顾祖母。这当然是母亲的决定,一来考虑父亲请假天数太多,便会扣去不少薪水,二来考虑交母亲照料祖母,细致自不必说,也方便许多。还有就是,母亲讨厌看见父亲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些日子父亲在医院听说了一大堆人这辈子可能要得的这病那病,而一连目睹的好几起生离死别,一打听竟都是沾上了癌这种可怕的东西,这让他整天都心惊胆战。母亲说他若得了癌症,断没必要到医院去治, 几天就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兄弟几个围着父亲打听祖母的病况,父亲说手术倒是做了,切去了一段长了肿瘤的肠子,医生说挺成功,可医生又说,到底效果怎样,过一阵子再检查才能清楚。接着父亲就夸赞阿文的母亲覃大夫真是个大好人,说要不是人家覃大夫帮忙,让他找到省医院的杨大夫,事情还不定会有多难。五哥立刻插嘴,说覃大夫喝安眠药自杀,差点死了。这话惊得父亲从椅子上跳起。前两天发生在学校男厕所的事,瞬间传遍学校,有人看见厕所墙上贴了张报纸,上面用黑笔大大的写着一行“郭学耕和覃芸是一对狗男女”。第二天,阿文和郭妹还都去了学校,两个各自坐在座位上不动,低着头,不理任何人。大龙挑事,说去了厕所好几趟,刚刚又看见墙上贴了东西。有人就立刻朝厕所跑。阿文愤怒站起,指着郭妹大骂:“你爸才是真正的坏蛋,都是因为你爸这个大坏蛋!”骂过,拎起书包就跑出教室,回家了。郭妹低着头,一声不语,眼泪早落了下来。今天一早,发现郭妹和阿文两人都缺课没来。五哥说他也是刚在外面听到人们议论,覃大夫自杀的事情就发生在中午。
日期:2017-05-27 10:45:15
父亲急忙到隔壁雨来家去打听,我也紧跟着去了。雨来父母、雨来的爱唠叨的祖母,还有与母亲、雨来妈相好的刘姨、杜婶正站在院中间围着说话,说的正是覃大夫自杀的事情,看见父亲进来,忙问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太太病情怎样,然后七嘴八舌劝父亲把心放宽,老太太是个长寿的命,命中有这一劫,过了就好。父亲点头称是,谢了雨来母亲一番,说这几天让她帮着给关家孩子们做饭,实在是辛苦了,这才急急问起覃大夫的事情。
“亏是抢救及时,不然一个大大的好人就没命了,”杜婶道,“我老说,水泥厂医院就数人家覃大夫好,数人家水平高,还从来也不见人家摆个架子,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人干的那缺德事?”
“寻死干吗,真要死了,想害她的人才高兴,实在是不该想不开,万一救不活……”雨来奶奶唠叨起来。
“覃大夫为什么寻死呢,因为觉得名声比命重要!”雨来父亲抢过话来,“人长得漂亮,水平又高,所以就招人嫉妒,屎盆子愣往人家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头上扣!好了这回,人都不想活了,这证明什么,自然证明人家覃大夫就是个清白人!死给你们看!”
“听说,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雨来母亲欲言又止,就没说下去。
“什么听说!都是明摆着的,好人做不出那种事,在厕所里贴标语!下三滥!”雨来父亲马上又抢过话,接着道,“覃大夫给我们一家人都看过病,也不是凭这个就……你们说,论人家覃大夫的医术,别说副院长,就是当院长也够格,他穆院长水平高吗?喝酒行,整天这儿喝那儿喝,有点医术也丢光了。再说,人家覃大夫和丁工程师,一对知识分子,两口子般配得不得了,人家缺什么?还用得着巴结当官的,干那些龌龊事!”
大家又议论了会儿,雨来母亲几次拽丈夫的衣服,被丈夫甩开。
“不该当那副院长,也出不了这事。”刘姨一直不吱声,末了,才叹口气说了一句。
父亲本打算一回来就准备些礼物登门感谢覃大夫,出了这事,觉得不方便去看了,心里难过郁闷,冷不丁嘴里不时嘟囔出一句,“好人总有好报,坏人总有恶报。”
日期:2017-05-30 13:09:27
十八
学校开始追查到底谁在男厕所贴了标语,并且很快,这件事上升为一起政治事件,因为“郭学耕和覃芸是一对狗男女”一行大字写在了有重要政治内容的报纸上,乃是一种反动行为。水泥厂保卫科邱科长带人进驻学校,与校长一干人等成立了一个八人调查小组。
学校停课一天,当场收集笔迹。虽是在男厕所发现了罪证,女生亦不能脱掉干系。全校一千多学生,除郭覃两家子弟,无一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教职员工先集体开会,发给每人一张纸,抬头写上各自姓名,令分别用左手和右手写出“郭学耕和覃芸”几字交上。然后轮到各班学生,一样的规矩和要求,只是“郭学耕和覃芸”几字已预先上了黑板,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我的班里,讲台上站着班主任夏老师和一个保卫科的年轻人,两人都神情严肃,盯着底下一张张惊恐的稚嫩面孔。夏老师详细交待必须按自己平时书写习惯写出,一气写成,不许涂改,若查出跟自己往常笔迹不符,定是要深究的,那便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大家大气不敢出,个个小心翼翼写着,生怕写出来的不是自己平常的笔迹。事实是,不少人果然写走了样,想要擦去重写,却又不敢,提心吊胆交了上去。那大龙是个不知好歹的,仗着自己是学校教导处主任的儿子,左顾右盼,嬉皮笑脸地问这问那,被保卫科的人拍案大声喝住,说再不老实,便留下来单独谈话,大龙一时被吓得头都不敢抬起。这是我小时候在校园里见识的最恐怖的场面,那“覃”字的书写尤其发音,我上了大学后还见许多人弄混,而从苏溪水泥厂子弟校出来的学生,无论后来做了什么,想是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少见的姓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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