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习惯到这几乎不影响我继续吃我的晚餐，“那死的那个人，他的身份已经知道了吗？”
　　“这方面好像是全无进展，死者身上没有能够表明身份的证件，衣服也都不是定做的。他们查了最近的失踪人口，但没有一个人和他对的上。“
　　“看来还真是很棘手嘛。”我放下筷子，以此表示我的关切。
　　“棘手？也许有点儿，不过也不是全无进展。”夏洛克边说边从衣架上取下大衣，“我们有了另一位证人，一个网约车的司机，他打电话给警方，证实了那天午夜的时候确实有几个人坐他的车去了事发现场附近。”
　　“你要去找那个证人问话，是不是？我也一起……“我推掉碗筷，准备去拿我的衣服。
　　“你确定吗？今天晚上要交的那幅画真的不要紧吗？”
　　“该死！”我竟然忘记了今天就是截稿日，“不过你是怎么……”我及时住口，没有给他又一次显摆的机会，“我猜是我的裤子，衣袖或是剩下的半盘土豆丝告诉你的这一点，对吧？很显然它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朋友’，但却着实是些多嘴多舌的家伙。”

　　夏洛克没有理会我的挑衅，他穿上大衣径直走到了门口，“别着急，华生，我回来后会把见面的情况告诉你的。”说完，他便关门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正准备入睡的时候，我的室友才再次出现。如果不是他在我惊愕地瞪着他的时候及时喊出了我的名字，我肯定要搬着餐凳冲上去了。
　　站在我面前用夏洛克的声音说着话的是一个眼神迷离、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目测不超过一米六的拾荒老人，他油腻腻的棉衣上布满了一点也不时尚的破洞与脏污，蓬乱的胡子上粘着貌似已经隔夜的汤汁与米粒。
　　我那一刻CPU肯定出了问题，这问题具体表现在我的所有输出设备都失灵了。

　　夏洛克应该是觉得已经耍够我了，于是他伸直了腰，换回了那招牌式的犀利眼神，“能让一下吗？华生，我必须收起我这套戏服了。如果被人发现老乞丐‘富贵’在警方的朋友家里出现，他可就得被迫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他说着绕过我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再出来时，夏洛克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然后浑身慵懒地倚进了沙发。
　　我则保持着死机的状态，依然满脸迷茫。
　　“你是打算一直这么站着睡去呢？还是想坐下来听听我这一天来的经历？”
　　我选择了后者。
　　“我见到了那个司机，也询问了他的证词，不过那不是什么关键证词，它只能算是拼图中不太重要的一块儿，不是处在边缘上足够定位的那种。”
　　他咂了一口咖啡，继续道：“不过后来有个电话打到了警局，电话里的女人说她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然后说他前两天还见过死者。我和老雷赶快去见了她，她是个私人健身教练，据她说自从夏天起死者就跟着她进行健身课程了。”
　　“所以死者的身份终于确定了吗？”我终于跟上了思路，开口说话了。
　　“我们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惜结果却差强人意。他提供给健身教练的是个假的名字和身份信息，除了用这个名字登记的一个电话号码（也就是在那个诺基亚手机的号码）之外，什么都查不到。”
　　我不无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我的朋友却又开口了。
　　“然后我们正在和这位美丽的私人教练（我之前没有提到吗？她是个大美人，以一切的世俗观点和不那么世俗的观点来看，她都算是个绝色美女）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希望可以帮助她回忆起某些‘不重要’的细节。这时候葛警长打来电话，说丨警丨察局里来了个50多岁的大婶，自称是死者家的保姆。于是我们赶快辞别了这位佳人，回警局去找保姆。很显然。一个每天都要见到我们这位藏着秘密的死者的保姆是个更重要的证人。”

　　“等我们回去警局的时候，除了保姆外又多了一位证人，这人是死者生前的房东。当然，你肯定也能想到，登记用的依然是假身份和假名字。他是从五一之后租的这间房子，房东是个自己做小生意的人，专门给某个知名空调品牌做售后服务。从他俩那里得到的信息和从之前的私人教练那里得到的差不多，看来死者是个还算富裕的人，他像你我一样不是一个每天定时上班的人。他有些神秘，不爱社交，也没什么朋友。据他的房东说，这人一开始来看房的时候说他是个刚刚归国的华侨，在硅谷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但是后来签合同的时候又坚称自己从前在山西和北京两地做煤炭生意，黑白通吃，所以如果房租不能再便宜两百的话，他的‘朋友们’会很不高兴。之后在交第二次房租的时候，死者当时似乎是喝了点儿酒，他当时拉着房东的手说自己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人，心情抑郁的他难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父母留下的遗产也开始见了底。

　　“‘他不是个演员，就是个疯子，或者是个正常到不可饶恕的正常人，就像我每天接待的客户一样。’这是那位房东的原话。保姆的证词则絮絮叨叨没有重点，小到死者的一日三餐，大……大也依然没有离开他的一日三餐。不过她也证实她的雇主是个精神算不上稳定的人。‘不过我在北京待了很多年，已经习惯了。精神正常的人也不会来这里，不是吗？’这是那位可敬的保姆的原话。关于他的精神问题，私人教练也有一些描述。一开始她对这位客户有着更加世俗方面的担心，这毫无疑问，作为一位年轻漂亮（而且明显过于漂亮了）的女士，这种担心从早到晚，从公司到家里，从12岁到40岁都是有必要并且完全能够被谅解的。不过很快她就开始希望自己当初的设想真的发生，因为现实中的麻烦更加棘手。‘他快要崩溃了，真的。不是那种节食减肥到崩溃的样子，也不是那方面……你们懂的。是实实在在的快要崩溃了，快要疯了。如果继续给他上课到年底的话，服毒自杀的那个就会是我，相信我。’这是那位女士的原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老实承认道：“我想我不太懂。难道死者真的是自杀？“
　　“我也不懂，所以我决定去做些调查。就像你刚刚看到的。”
　　这之后的几日，我继续在一个个截稿日期的钢丝间游走。夏洛克则在每天我开始睡觉前以各种形象出现：
　　一脸严肃无趣的公司高管；满身不合身外衣的嘻哈青年；一脸人生短暂，不如及时行乐的标准白领；满脸看透人间，满嘴政治骗局的出租司机。虽然我的室友极力反驳，但我发誓某个早上我在走出房门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一位身着时尚女装的高大身影走进了我隔壁的卧室。
　　“你穿裙子还挺合适的，很配你的长腿。”我打趣道。
　　实话实说，我有些羡慕我室友的这份职业。诚然那有一定的危险，但这和每天所经历的刺激与冒险比起来确实显得微不足道。而我的工作则相当安全，每天安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腰椎间盘突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