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图说：“我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怪。”我说：“要是你知道河马电器的员工是怎样离开鳄鱼电器的，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我不能对他说牛天富夺走了韩玉琢，也不能说廖融冰为了帮牛天富开拓海外市场献出了生命，我只能这么说。
　　刘远图疑虑地点了点头。“你走的时候，曾建议我用一到两年时间，抢先占领吉林、辽宁两省的地市级市场，通过省会中心城市品牌辐射力和各个地市级城市紧密结合，确保我们在这两个省份拥有绝对的优势。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也是按这么操作的，但我们动作太慢，队伍的执行力不行啊。这个队伍在我的带领下已经很长时间了，很稳固，但也养成了很多不良习惯，其中一条就是工作效率低下，有时我也想让其中一些人走，但最后还是下不了手。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一下把人家踢开，心里过不去。看起来这是善良，但到最后，把大家都害了。”我不知怎样安慰他，只感叹说：“难得两全其美。”

　　他说：“你觉得丹顶鹤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说：“如果现在的局面已经非常被动，我觉得可以考虑把公司卖掉，硬撑下去对你不利，对整个行业的资源也是一种浪费。”刘远图沉默了，后来又转移话题闲聊了一会儿。
　　临别时，他将我送到酒店门口。夜风中，他稀疏的头发迎风摇曳，昏黄的灯光下，他显得十分苍老。明天他就要回东北去，不知今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曾经是打入丹顶鹤电器的奸细，如果我像李得顺一样，把那种事说出来，心中肯定会少一份愧疚，但我没有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曾经干过那件事，假如他知道他最器重的下属曾经欺骗过他，不知他会多难过。我只能将秘密藏在心里，将愧疚带进坟墓。
　　回到住处，回想和刘远图的对话，他对河马电器这一年来取得的成绩不敢相信，怀疑这背后还有什么棋，会是什么棋呢？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疑虑？是否真的有什么棋我没有察觉，没有看透？
　　日期：2009-06-09　23:23:50

　　我们都沉默了，我直视着他，恨不得眼睛里能飞出刀子，一下戳穿他的脑袋。他说：“其实我不想来扮演这个角色，我知道一旦大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我跟了牛总十多年，牛总待我不薄，公司两次在华南遭受重挫，如果不下这一步棋，会延缓公司的发展战略。公司就要上市了，现在牛总出面收购河马电器，既能够震慑所有竞争对手，又能够在上市的时候讲一个宏大的故事。”

　　他的话证实了牛天富和他合谋了这次行动：鳄鱼电器树大招风，未到华南就遭到恩泽电器、彩蝶电器和华南众多供货商的抵制，所以牛天富让曾寿假意“叛变”，带着一帮对鳄鱼电器不满的员工来到深圳，发起对鳄鱼电器的“反击”。河马电器抛出了很多针对供货商的优惠条件，得到供货商的支持；彩蝶电器和恩泽电器的注意力都在鳄鱼电器身上，放松了对河马电器的警惕；十七家区域性电器经销商误以为河马电器是抗击鳄鱼电器的中坚，并以河马电器为核心组成了“十八国联军”，其实联军的一举一动完全处在牛天富的掌控之中；河马电器在媒体上和鳄鱼电器打仗，借助一系列话题做全国范围内的舆论宣传，这些宣传全是免费的，没花牛天富一分钱。曾寿在河马电器创立之初说今后一年要进攻济南、南京、上海，可到了第二年，他将湖南、广西作为市场开拓的重点，实质是要为牛天富继续拓展华南市场。现在，鳄鱼电器即将上市，河马电器要完成它最后的使命，让鳄鱼电器收购他，摧毁“十七国联军”的抵抗信心，还能在上市的时候讲一个很好听的故事。这的确是一场绝妙的行动。

　　“另十七家公司知道这个情况吗？”我问。曾寿说：“丹顶鹤电器知道。”我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曾寿说：“牛总一直想收购丹顶鹤电器，双方谈了近一年，丹顶鹤电器的刘远图一直不答应。前两周收购河马电器的事定下来了，丹顶鹤电器觉得河马电器都放弃了抵抗，自己再苦撑下去已没什么意义，所以缴械了。”曾寿说这下话时，嘴角有一丝笑意。我说：“你把这么多供货商和经销商玩弄了，不怕有人报复？”曾寿说：“怕，很怕。所以半年前我老婆、孩子都移民加拿大了，我马上也要过去。”我说：“什么时候走？”他说：“今天晚上的飞机。”我说：“这么急？”他说：“因为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公司要公布河马电器被鳄鱼电器收购的消息。”我说：“你一辈子不回国了吗？”他说：“是的，不回来了，也不敢回来。虽然现在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几个，但事情终究还是有穿帮的一天，河马电器的这一帮高管，还有那十七家公司，几百家供货商，多少人恨我恨得要死。尤其是华南的供货商，给了河马电器很多优惠条件，希望把我们扶持起来制衡鳄鱼电器，他们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恐怕会要我的命。其实我不想出国，我属于恋乡情节比较重的那种人，但我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不敢留在国内。抱歉梁良，如果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理解，我跟了牛总这么多年，我欠他的情，我想报答他。”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曾寿说：“还得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我问什么事，曾寿说：“希望你能对这件事保密，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的全部真相，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说：“你出国了你还怕什么？”他说：“我还有好多亲友在国内。”我说：“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他说：“也许我多虑了，但我不得不防。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说：“可这事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你总不能让你的亲友都出国把？”他说：“那倒不至于，再过几年，大家心中的怨气都化解了，这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只是现在正在风头上，还是回避一下为好。”我说：“其实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法律会保护你。”他说：“谢谢，法律当然会保护我，这很好，但我们还是要多学学自我保护。”

　　下午下班时，公司的邮件系统、大门口发布了告示，宣布河马电器已经和鳄鱼电器签署了收购协议，河马电器的股权已被鳄鱼电器全部收购，成为了鳄鱼电器的全资子公司。告示还说，对当初因为违纪违规离开鳄鱼电器的员工，鳄鱼电器概不追究责任，诚挚地邀请所有员工留在自己的岗位，继续为公司服务，为广大消费者服务。收购完成后，河马电器的所有员工工资将上调15%，新的工资标准从下月开始执行。

　　因为收购在此前一直处于绝密状态，所以当大家看到告示时都很震惊，除了总监级员工以外，绝大多数员工对收购持欢迎态度，因为大家的工资涨了，再说跟谁干不是干？也许在鳄鱼电器更好，毕竟鳄鱼电器是行业巨头，各种管理条例更成熟，福利待遇更好，抗风险能力更强。在这样的企业工作，更稳定，更踏实，更有前途。
　　李真问我会不会离开，我说：“当然会，我当初离开鳄鱼电器是为了寻找机会打击它，现在河马电器被鳄鱼电器收购了，我最初的目的已完全丧失，留在这里干什么呢？让别人小看我？自取其辱？”李真说：“可是你这样不划算，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临到涨工资的时候，你却要走，你这是跟谁过不去？跟钱过去不？它招你惹你了，和你有仇？”我说：“你留下来，我理解你，我走，有我的道理。”我不想告诉她韩玉琢和廖融冰的事。她说：“梁良，听我劝一句，你不必较真，这是资本的世界，资本左右一切，在资本面前，我们个人的力量都微不足道。虽然有些事情在我们个人情感上有千个万个不愿接受，但我们改变不了。反正改变不了，还不如面对现实，学会享受。”

　　日期：2009-06-11　21:1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