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处长穿了一件半旧的棕色三紧夹克,健步走到教室前面站下,看着面前一张张稚嫩的笑脸,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这四十多天的入职培训,大家辛苦了!”不料,张处长朗声说完,便停住了,扭着脖子四下扫望大家。正当各位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他只说半句话的时候,被搁置在一旁,临时充当教师技安处的那位小伙子,抛砖引玉,无奈率先拍起了巴掌。啊,明白了,这个容易,不花成本!立刻,底下“哗、哗”的掌声响起。张处长听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集团领导的亲自安排下,明天,咱们就去八达岭,十三陵和飞机博物馆旅游……” “哗、哗”又是一片掌声,不过这回比较齐。“大家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有相机的都带上,照张像给家里的父母报个平安。你们第一次出来参加工作,千万不要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呀。我有个建议,希望大家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出一半给家里寄去,不管家里缺不缺这点钱,都是儿女的一片孝心呀。”“哗——哗——哗”这次的反响不但齐,而且也热烈了许多。
“下午,还是每天上班时间,大家到人事处,找306房间的张干事,领取你们各自的《人事采纳通知单》,然后就到各自的具体单位报到,谢谢大家了!”张处长说完,还微微向众人弯了一下腰。哗——底下掌声一片!
杨绍峰排队从矮矮胖胖的张干事手中,接过《人事采纳通知单》,看都没看,随手对折了一下,就揣进T恤衫的上兜里,扭身向门外走。结果是早就知道了的,这仅仅是个例常的手续而已。说实在的,自己能有幸分到国企巨擘下属的研究所第三研究室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是有些忐忑。这种不安来源于老爸在电话里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工作与上学不一样呀。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公鸭嗓高亢的声音,由于充斥了血气阳刚,听起来更有些不男不女了:“张干事,你是不是整错咧!招人时说好了是分到经济处的,为什么这上面写的是资料中心!”
“呵呵,许博士,我们是不会搞错的,你就是分到资料中心的。”人家张干事真有涵养,在质问之下,声音仍然是那么亲切,温和。
杨绍峰和身边的几个人闻声,一下都转回身去。只见许博士脸涨得通红,大脑袋在细脖子上僵硬地摇动着,对面的张干事正抬手擦脸,可眼睛却盯着对方。
“这,这……哦学的是国民经济管理,去资料中心,专业不对口嘛,这叫哦怎样发挥所学专长呢?”义愤填膺的许博士向前又凑近了些,手上拿着的那张飘飘忽忽白纸条,几乎都要捅到张干事眼前了。
张干事又抬手擦了擦脸,脸上依然保持着笑模样,沉稳地站了起来。估计不仅仅是出于礼貌,还有个以防再次被飞溅液体袭扰的原因在里面,“你不要着急嘛,听我给你解释啊,我们每年招人,都是由集团牵头统一出面落实的,最初也仅仅是个大方向。至于具体分到下面哪一个部门,还要按照最近一段时期的科研生产任务需要,统筹安排,适当调整。并不是说,当初的意向与最后的结果会绝对完全一致嘛。而且,就算是现在分到某一个部门,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呀,比如我吧,以前就在……”
“哦不管,哦要找张处长,张处长是知道哦的。”许博士粗暴地挥舞着手臂,手上白色的纸片飞扬,身上套着的那件黑西装的下摆也一呼扇,一呼扇的。
日期:2009-04-24 15:09:12
张干事看着眼前这个没文化的家伙,脸不觉便拉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张处长现在不在,去外面开会了。此外……”他将脸转向滞留在周围,有助长歪风邪气之嫌的那帮人,严肃地说,“按规定,你们今天下午必须到所属各个部门报到。如果有相关问题,等报了到以后,再通过你们单位的人事部门向集团反应。大家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听到参差不齐的回应,张干事脸上重新有了点笑容:“好,那大家就抓紧时间报道去吧!如果还有不明白你那个单位怎么走的,可以再问我。”说着,不理睬兀自生气的许博士,又原位坐了下来,拿起手上还剩下的几张《通知单》,低头瞅了瞅,大声喊道:“裴小彤……”
刚来的这些人不经事,听到人家下了驱逐令,还附带着威胁的口气,蒙蒙的就给镇住了,再说也是事不关己,三三两两就往门外逃。杨绍峰刚出门,猛然间觉得身后被人撞了一把,趔趄了一下,才扭头看清楚,原来是丧家之犬许博士,正越过大家,仓惶失措地向电梯口疾走。看着他瘦骨嶙峋的高大身板,杨绍峰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换了个单位吗,到哪儿还不是混口饭吃,用得着这么奔丧似的嘛,呵呵。
杨绍峰乘电梯下到底楼大厅,出门走下台阶。现在正值午后,北京城在浓重混沌的大气包裹下,也迎来了一天中最炙热憋闷的时候。树叶低垂,蝉鸣沙哑,街边小铺大都店门紧闭,招牌在斜阳下无精打采地投下黯淡的阴影,马路上,拥堵的车流踯躅艰难爬行,行色匆匆的打工族穿梭于无所事事的闲散游民之间,城市里的边边角角,仿佛都在竞相散发着温室效应滋养起来的躁动与消沉。
杨绍峰摘下眼镜,掀起T恤衫一角,擦了擦镜片上的浮土,端端正正地重新戴好,感觉眼前略微清亮了些。哎,自己本科毕业从南方过来,在北京读了三年研究生,可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干燥多霾的气候呀。不知怎的,自从来到北京的第一天起,杨绍峰就对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有着一种模模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感和陌生感。原来在学校的时候,是真真正正的“北漂一族”,可现在就业了,终于能称得上是正二八经的北京人了,还算不算是“北漂一族”呢?自己的答案是:不知道!反正现在还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和亲切感。哪像回到自己在江淮之间的家乡,出了家门,一般走不了一站地的距离,就能碰上昔日的同学、玩伴,就连死乞白脸地大街上跟人家侃价,也是理直气壮的。杨绍峰回头仰脸看了看身后这座二十多层,见楞见角的集团总部大厦,心想,拜拜了,以后自己便是基层的基层里的一名普通技术人员了,下次再进来,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他走了不远,来到站牌云集的公共汽车站,抬手从上兜里掏出那张折叠着的《通知单》,想再次确定一下研究所的地址。咦,上面的地址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怎么风马牛毫不相关呀!杨绍峰暗暗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错拿别人的了。急忙把眼神移向《通知单》的最上方,嗯,没错!夹在“兹通知:”与“同志”几个打印的仿宋体字中间,手写的“杨绍峰”三个字,他这个硕士还是认识的。只要是不被退回到学校去,管他到哪儿呢,到哪儿还不是干活?
这家伙刚才怦怦乱跳的心稍微安稳了些,眼睛急急忙忙地就跳行找到了最底下一串黑乎乎的手写字串,上面写的竟然是:集团经济计划处!
妈呀,怎么很变戏法似的,说变就变了呢,这不是许博士要去的那个地方吗?杨绍峰遇此凶信,受到重击一般,顷刻间面色惨白,与许博士刚才丧魂失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经济?现在自己在那方面,除了会花钱,其它绝对是一窍不通呀!那岂不是要死翘翘了?他刚刚闭上的汗毛孔,一下又全都打开了,一股暖流顺着脊梁沟倏倏地淌了下来,被腰带拦挡,瞬时又变得冰凉。
日期:2009-04-25 17:06:09
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绍峰晃了晃脑袋,还梗梗了两下脖子,全身紧绷,冲着那个隐身在空气中的对立面煞有介事地表态:“妈的!老子不怕!”
他从小就是个喜欢跳跃性思维的孩子。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思维方式的特点之一就是,思维快速启动,不容易被突如其来的事件一下子打懵。弊端嘛也挺明显,就是大脑一热往往不计后果,斩自己和对手都是立决。杨绍峰不敢再迟疑,转身就匆匆挤出人群,一边系好T恤衫领口上的扣子,一边往远宏大厦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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