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谜踪

作者: 舞马长枪


[卷一 偏脸古城]第一章 意外

  2008冬,北京。
  一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屋顶上,路面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
  我和往常一样沏好一壶茶,点上一根烟,打开电脑,开始习惯性的浏览新闻。
  突然弹出的QQ聊天窗口遮住了半个屏幕。
  发这种窗口抖动的不用想都知道,只有一个变态的家伙,光腚长大的死党——“大牙”,不过这小子一直让我唤他大名“程亚达”,说是这小名影响他玉树临风的形象。

  我也极不耐烦的在窗口上回敬了一个窗口抖动。
  几乎没有延迟的收到了大牙的回复,只有四个字:小宝死了……
  小宝是我与大牙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毕业后一直在大连,是学建筑的。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我看了一眼是大牙打来的。
  电话里能感觉到大牙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平时那小子天塌下来都不害怕,神经极度大条,骤然一听到这语气,我就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害怕了,不是在开玩笑。
  电话里,大牙说刚刚知道的信儿,小宝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听说是在建筑工地监理时,好端端的竟然从楼顶掉下来一块板砖,穿过了层层的防护网,正好砸在了小宝的头上,头骨被砸的稀碎,当时就断了气。

  小宝家里人收拾他东西时,在抽屉里找到一只盒子,盒子里有颗白色的珠子,盒子盖的内层上写着大牙的手机号,这样他家里人才联系上他,告诉他的消息。
  一提到珠子,我的心也咯噔一下,感觉有一根胳膊粗的棒子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晕晕忽忽的,也听不到大牙在默默叽叽的说个什么,最后只听大牙说三天后来北京找我。
  挂上了电话,我整个人倚在椅子上。
  终于知道,有些东西真的是注定的,是无法避免的。快二十年的时间了,小时发生的那件事已经都忘得差不多了,这一个电话,让我不得不想起近二十年的那段离奇诡异的往事……
  我叫胡灯,自由职业。从事景观园林设计工作。

  说起我这名字,还有些来历。三十年前的资源还很匮乏,农村晚上停电是常有的事,家家都备有蜡烛。据说是生我时正是半夜,正要出生时,突然来电了,于是小名就叫“来亮”。农村的孩子的小名或是大名都没有什么讲究,碰到什么,想起什么,就叫什么。用农村的老话讲是名字不张狂,压得住,好养活。
  上户口时,当时正赶上农村的农忙时节,大人白天都忙着下地干活,也没有时间好好想个大名,等乡里催得急时,我爹张口就来个“胡来亮”,被我妈一阵埋怨,最后村长给我取了个相对有点文化的名,就是“胡灯”了。
  我的家乡是东北吉林省梨树县的一个小镇,蔡家镇。
  梨树县在吉林省的西南部,地处东北松辽平原腹地,土地肥沃平坦,素有“东北粮仓”和“松辽明珠”的美称。曾是皇太极生母孝慈高皇后的出生地和慈禧太后的祖籍地。设县于清光绪四年,原名“奉化县”,散居着汉、满、蒙古、朝鲜等多个民族。
  而蔡家镇是梨树县下辖的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乡镇。相传是因为有个姓蔡的人在此开荒,用草搭了个窝棚,遂叫“蔡家窝棚”,后来演变成现在的蔡家镇。准确的说,是位于102国道,四平和长春之间,与公主岭市接壤。一条街道全长不过1千米,以前叫乡,现在叫镇。说句粗话:要是谁放个臭屁,全镇子的人都能闻到。

  当时我们的村子叫蔡家五队,这都是过去生产队把乡里的各村分成几个队,相当于乡里把每个村子分成一个组,组织劳动,那时都是吃“大锅饭”。打破“大锅饭”后,实行土改。生产队作为一种组织,一直存在到八十年代,记得当时整个镇里就分成了六个队,一直称呼我家的那个村子为蔡家五队,延续至今。
  二十年前的农村的生活水平很差。那里的人们过着单调而寂寞的日子。村里清一色是歪歪扭扭的土坯房,那样子像一帮得了病的老头儿,缩着脖子挤在一起蹲在荒草漫天的洼地里。偶尔几座红砖瓦房就是这个村里不多几个“万元户”的象征。
  我和大牙还有小宝的童年都是生活在这个村子,因为年纪相仿,从小就一起玩耍。把村子附近的山头、小河、荒野都让我们跑了个遍。那时村子里的小孩同龄的很多,大多沾亲带故,经常一起玩耍,玩得也都是很土的游戏,像什么查五十、木人、滑冰车、打沙包、跳皮筋、天下太平等游戏,怕是现在的孩子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就是在那样的年代里,这样一个简朴、贫困的村子,一年四季蓝天上都飘起懒懒散散的炊烟,一点也描绘不出人们的欢乐。

[卷一 偏脸古城]第二章 洋蜡罐

  当时我们那群农村小孩经常玩的有一种所谓的游戏就是顶“洋蜡罐”。
  在我们那里,夏天树上有一种毛绒绒的吓人的虫子,都藏在树叶的后面。对于经常爬树的我们这些孩子来说,这种虫子简直就是种恶梦,如果一不小心碰到皮肤上,会起一片红色的小疙瘩,毒性很大,奇痒伴着奇痛,会持续一周左右。我们把这种虫子叫做“洋辣子”。
  这种“洋辣子”肥短。无腹足,代以吸盘。行动时不是爬行而是滑行。会用有毒刺毛螫人,被螫部位红肿,奇痒,碰到后很疼。
  “洋辣子”到冬天会结蛹过冬,在周身形成一个小手指甲大小的硬壳,鸡蛋形状,附着在树干或是树枝上,村子里的人都叫这个为“洋蜡罐”。
  在各种树的枝条上偶尔可以找见,里面藏着肥胖的蛹。找几个回家放在火里烧了吃,特别香。冬天树叶全落下来后,几个小伙伴结伴穿梭在村子周边的各个树林子里面,四处寻找这种“洋蜡罐”。

  只要眼神够尖,“洋蜡罐”也十分好找,不过通常都要爬到树上,用削铅笔的小刀小心的弄下来,每个人的兜里都揣着几十个,然后玩的时候,两个人各拿出一个,用两只手捏住,露出个头,相互用力的去顶,看谁的“洋蜡罐”最硬,可以顶碎别人,手里有一个很硬的“洋蜡罐”,一般都视若珍宝,听说谁手里有这种宝贝,都主动去挑战,当时农村中很质朴也很原始的一种游戏。

  只不过现在的孩子大多都不认识这种东西,家里的大人也不会纵容孩子去玩这种东西,更不要说是烧熟了吃了。
  至今还记得当年大牙的一件糗事。那时农村到了冬天,家家有玉米,都会晾干了一些,用自家的大锅炒熟了吃,都叫“苞米花”。炒时加点糖精放在里面,甜滋滋,脆酥酥的,是小时候主要的零食之一。
  大牙也是一样,一只裤兜装满了苞米花,另一只裤兜装了几十个洋蜡罐,大家几个人相互挑战,玩得很投入,经常顶得支离破碎,里面的虫子的浆液喷溅出来,当时也不觉得恶心,乐此不疲。也许是玩得高兴了,突然就见大牙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吐出一堆嚼碎了的洋蜡罐,灰的、绿的、黄的,掺杂着苞米花,混在一起。当时把我们乐得肚子直疼,都一个劲的埋汰大牙,让大牙足足伤了一段时间的面子,再也不吃苞米花了。

  说起这洋蜡罐,不同树上的硬度也不同,东北本来树种不多,有洋蜡罐的树则更少。经过不断的试验,最后得出结论,就是杨树上的普遍最软;柳树的次之;榆树上的最硬,但也最难找。这也与我们村附近榆树少有很大的关系。但说到最硬的,公认得是在我们村附近坟地上长的一种树,“老乌眼子”树上的,个头不大,但油黑逞亮,其坚硬程度不是别的树上的洋蜡罐能比的。

  老乌眼子树只有在村子西南方的坟圈子上才生长了一片,这种树长得不太高,有点像杏树,灰褐色树皮,到了秋天,树上结有黄豆大小的黑褐色的果实,弄破后,会流出暗红色像血一样的汁液。
  从小听老人说,这老乌眼子树长在坟地周边,阴气极重,这种果子不能碰,是有毒的。
  这个坟圈子距村子的直线距离五百米左右,历来都是村上过世老人埋葬之地,具体的埋了多少代了,从什么年代开始有的,已经不知道了。长不过一千米,宽不过二十米,这片坟圈子两侧都是庄稼地,只留下中间这么一条带子,这条带子上,一座坟挨着一座坟,有的年久已经有些坍塌了,有的刚下葬不久,坟头上的土还是新的,没有生长杂草。其间有一些散乱的石碑、石像,或是刻有各种花纹的石头,坟前坟后就有许多这种老乌眼子树。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老乌眼子树其实应该是俗称“臭李子”的一种树。
  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听我爷爷讲树木吉凶时曾经说过:东植桃杨,西栽桅榆,北栽杏李,则大吉。若东杏西桃,北枣南李,谓之邪Ying。树亦形气,感应福祸。对于这种老乌眼子树为何种在坟边,李子树下埋死人之事,自己也曾经研究了许久,只是一直也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单看这“李”字的字形,着实是人在下,树在上,正是树下埋死人之象,也许这种造字之初本身就是古人有所指吧,民俗的东西过于玄奥,有太多未解的东西。

  但小时候对这个并没有恐惧之心,可能是洋蜡罐的诱惑太大了吧,于是经常的有些小孩结伴在里面走来走去,上窜下跳,盯着每棵树上下看个不停,经常会突然传来欣喜欢呼之声,与这个本来阴森严肃的环境相比,气氛大不相合,但小时候对这个并没有什么恐惧之心。
  那事发在1989年,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要冷多了,尤其那时的东北天气更冷,即使是初冬,也是零下20多度,厚厚的一层雪,最深的地方可以没了膝盖。
  记得像是个星期天的下午。大牙叫上了小宝,又找到了我,去坟圈子找洋蜡罐玩。
  因为我爸爸曾经当过兵,这在当时的村子里是件了不起的事,于是我就有机会偷偷的拿出我爸退伍后的红领章,象模象样的别在自己的领子上,神气十足,让别的小伙伴喊我叫连长。久而久之,大伙也都把我当成老大,相当于孩子心目中的领袖。在当时我的心里,连长是个很威风的官了,权力很大,很厉害,因为总是听我爸说起什么连什么连的事。

  我们三个经常一起下河,一起钻洞,就连那个坟圈子也不知去了多少回,差不多每个坟头都爬过。对那里一点恐惧都没有,早已就轻车熟路。
  一路上追追赶赶,很快就走进了坟圈子,在坟圈子里三个人分散的很远,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包产到户,每人分几棵树,自己在自己的树上找,找到多少听天由命,这种方式由来已久,不用细说,都心知肚明。于是三个人相互间隔了二十米左右,蹲在地上,眼睛不错的顺着树枝慢慢的踅摸,表情、思想都极为专注。
  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二个小时,东北的冬天天黑的很早,下午五点左右就黑天了,估计当时也有四点多钟了,太阳也看不到了。
  我自小就听我爷爷说过,下午5点到7点是酉时,过了酉时,阴气加重,邪性的东西都会跑出来,有的乡下过了酉时是不可以杀鸡的。酉时,日斜西山,阴渐盛阳渐衰,鸡是迎阳鸟,过了酉时血归仓眼迷茫,阴气重得很,不能杀,不能吃。想到这里,也有点感觉浑身发冷,于是就打算招呼大牙和小宝回家。
  想到这里我就大声的朝前边的大牙和小宝喊,告诉他们天马上就要黑了,不如赶紧往回走吧。
  最远处的小宝伸长脖子冲我喊着:“来亮,着啥急啊,前边稀不愣登的没几棵树了,全整完了再回去吧。行不?”

  大牙也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看,回头也冲我喊道:“我看也行啊,他妈了个巴子的,我这儿边都是干巴枝子,也没整着几个啊,我上前边去踅摸一圈去。”说着,撒丫子就往前跑。
  我虽然总听我爷说些这个阴气阳气的东西,不过自小也没有见过,对这个也没啥恐惧的,赶巧身边这棵树的“收成”不错,不用动窝就收获了五、六个了,还有一个“青头”,就是那种色泽青亮的,紧贴树干的,通常都是外壳很厚,很结实的。这股兴奋劲早就冲散了那点虚无的恐惧,又开始闷头找起来。
  大牙往前跑了二十米,跑到了小宝旁边,还特意的往小宝的裤兜描了描,也不说话就又往前跑了十多米,也就将近能看到坟地的外沿了。大牙找到一棵并不起眼的小树,就蹲在树根附近,抬头往上瞅着。平时找得多了,也渐渐地发现,小树上的洋蜡罐未必就会少,所以一般都会捞捞偏门,先看看小树。
  大牙一边全神贯注的往上瞅着,一边慢慢的脚向后移,眼睛还不错神的盯着树枝。突然,感觉到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下子摔了个仰面朝天。因为有雪,倒是没怎么摔疼,但是腰却好像被石头给硌了一下,用手一划拉,再一看才发现是一块惨白的骨头,脑门也惊出一身冷汗,心里直骂晦气。手里的骨头似乎是根肋条一样的断骨,只是分不出是人的还是别的动物的,灰色的疏松骨质,大牙一边心里骂着,一边用力一甩,扔向小宝那边。

  这块坟地上散落了很多骨头,分不清是动物的还是人的,也分不清是什么部位的,平时见到这个,都是一脚踢开,眼不见心不烦。
  小宝也正在全神贯注的仰脖看着,找这种洋蜡罐是有一定技巧的,一般都是先看主干,主干上要是能找到,就是上上品,个头大,壳也硬。因为老乌眼子树是灌木,主干不是很高,基本上左右歪歪脑袋就可以全看到了。接着要看一些粗一点的主枝,眼光要顺着枝条一点点的延伸。直到把整个树枝扫描完毕,再接着从另一枝条再来。
  就在小宝全神贯注的瞪着眼睛踅摸着,余光中隐约看到一个东西朝着自己飞来,下意识的往后连退几步,没有被飞来的骨头砸着,却感觉脚下一松,“唉呀妈呀”一声,重心失去平衡,整条腿一下子就陷了进去。顿时吓得七窍生烟,没好声的叫起来:“来亮,大牙,快他妈的来呀!”
  这突然的一嗓子把我吓了一跳,因为那边发生什么事根本不知道,刚才大牙本来在我们中间,却又跑到前面去了,这时小宝距我也有三四十米了,听到小宝的喊声,我心里也是一惊,平时小宝胆子也不是很小,但听他撕心裂肺的动静,感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我想也没想,就马上撒丫子往过飞奔而去。
  雪地上跑路速度不是很快,又不是直线,要东拐西绕地,脚也不能抬太高,否则很容易摔跤,基本上都是平趟着过去,坟地上处处是些坑,都是平时人们填坟挖的坑,使本来就很滑的雪地下又暗藏杀机,只能小步快捣腾,往小宝那边跑去。
  大牙听到小宝的喊声,却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他以为是一块骨头给小宝吓怂了呢,心里还有点得意,嘴里还不老实地嘲笑着小宝,说小宝也太怂了,就一块骨头,就给整得哭叽尿嚎的,真是丢人。
  这突然的一陷,一条腿将近陷在了地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再加上空中飞来的骨头,毕竟是小孩,听惯了村里大人吓小孩讲的鬼故事,这个时候也是有点害怕了,顿时就带着哭腔,冲着大牙喊:“我腿掉下去了,快他妈来呀,谁骗人谁他妈的不是人。”

  听到这里,大牙也感觉有点不对,也站起身子,往小宝那边跑去。

[卷一 偏脸古城]第三章 鬼打墙

  因为大牙距他比较近,虽然是后跑的,但等我跑到小宝身边时,大牙也几乎同时赶到了。
  只见小宝脸色发白,一只胳膊拄着地面,另一个胳膊还在向我们不停的招手。只看到他的一条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陷在了地下。
  大牙瞅了瞅后看着我说:“不会是踩到耗子洞里了吧?来亮,你说是不是?”
  我也看了下,有些疑惑:“好像不能吧,耗子洞哪有这么大?这得多大的耗子?再说耗子洞也没有直上直下的啊?”
  农村的耗子很猖獗,鼠洞很多,闲时也经常一帮人用水灌,用锹挖,大多鼠洞都是横向的,直接往洞里看感觉很浅,其实侧面挖开的话就很夸张了,秋收时,一个鼠洞挖出的粮食可以装满半尼龙丝带子。
  说是说着,我和大牙一起拉着小宝的胳膊,小宝费力的把脚从洞里拽了出来,早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用手掐着大腿。
  等到小宝稍稍缓过来一些,我们三个人才一起伸脖子往洞里看了看,洞口宽度大概有二十多公分,可能是天色已晚,黑乎乎的也看不出啥东西,也不知道里面有多深。

  这时天也差不多黑了下来,村子里已经有点安静了。在农村,天一擦黑,很少有人家点灯,大都为了省点电,电费虽说没有几个钱,但在农村来说,也是能省就省的,所以大多是早早的吃过晚饭,左邻右舍的相互串个门子,摸黑在炕头上坐一阵,唠一阵,也就回家睡觉了。
  我招呼了一下大牙和小宝,张罗着开始往回走。
  太阳已经落山,周围雪地映出幽白的光,一阵风吹过,树枝跟着扑落落的晃动,同时发出一种“唔”“唔”的响声。乌鸦也回巢了,“哇……哇……”的叫声听得让人心烦。
  在农村有一种讲究,说是“抬头闻鹊喜,乌鸦叫不吉”。谁若是走着走着听见几声乌鸦的惨叫,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晦气。当时的村子附近的乌鸦不是很多,一般也不会轻易碰上。
  但经常听老人说起这些,以至于在幼稚的心灵里对这种鸟没有什么好印象,当成倒霉的前兆,而且至今还没有缓过来。乍一听到这几声乌鸦叫,我们三个人都没说话,脚步加急,但心里都添了份堵。
  这段路并不长,一般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走出去,只要上了大道,旁边就是村子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走得似乎特别的慢。在坟圈子里走路,要七绕八绕,避过参差不齐的坟头和杂乱无章树木,好在可以循着来时的脚印,三个人前脚压后脚的往出走。
  走了有一阵子了,小宝突然的问我说是好像走了老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头呢?黑灯瞎火的有点不对劲。
  大牙则大大咧咧地接了句:“妈了个巴子,你真他妈完犊子,就这点儿尿性!”
  这时我也刚想埋汰小宝几句,回头看了一下走在后面的两人,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究竟哪儿里不对,心里嘀咕着这工夫,又走了几步,越来越觉得不对,我突然回头叫住大牙和小宝,说:“别扯犊子了,我觉得也哪不对劲啊,我们走半天了,按理儿早该到头了,应该上大道了?”

  听我这么一说,大牙也四处东张西望地瞅了一圈,突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那颗老乌眼子树,两眼直直地盯着那棵树,半张着嘴,却一声不吭。
  我见状,也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就冲着大牙踢了一脚:“你磨怔了,直勾地瞅啥玩应儿呢?”
  大牙被我踢了一脚,竟然没有还击,冲着我和小宝有很紧张的连比划再描述,我总算明白了大牙在说什么了,大牙告诉我们身边的这棵树我们刚才经过一次了,那顶树他认识,上面那个树叉子就是他刚才撅折的。
  听到这儿,我们都不由地看向大牙指向的那棵树,小宝这时突然地指着不远处的地面,结结巴巴的带着哭腔说:“大……大牙,来亮,那……那边那个洞……洞,是不是刚才我把整掉下去的那个洞?”
  听到这里,我才意识到确实有些不对劲,忙三两步跑过去,一看,脑袋嗡了一声,二十多公分的洞口还是黑忽忽的看不清里面,旁边还有一堆脚印,正是刚才小宝掉下去的洞。
  小宝和大牙也跑了过来,看到这里,“哇”地一声,小宝首先就哭开了。大牙也直咬牙,嘴角抽抽着,三个人里,顶数我大一些,平时也有一定的威望,总听爷爷说起过这类不可思议的事,以前权且当故事听了,没想到原来真碰上这档子邪乎事。

  我看着一边哇哇大哭的小宝和吓得没声的大牙,心里虽然也害怕,但还是假装镇定的吼了一声:“别他妈整得哭叽尿嚎的,备不住一会就有大人来找我们来了。我想我们八成是碰上了‘棺材板子挡人’,我爷告诉过我咋走,挨排儿跟着我,撒楞儿地!”
  这一翻的喳忽,小宝也不哭了,马上一边吭哧着,一边跟上我,大牙也紧紧的贴上来。
  我打小就常听我爷爷讲些风水啊,五行啊,八卦啊,神啊鬼的,因为还小,对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当成故事在听。
  说起我爷爷,大名胡复道,也是自打祖上就传下的一身本领,专给人家选址、扎宅、立坟,调风水。
  据说祖上曾一直为朝廷效力,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到了我爷爷这一代,家道开始中落。解放后,受政策所累,破四旧,破迷信,也受了不少苦头。
  到我爸这代,基本上已经什么都不懂了。也难怪,我爸年轻时响应号召去当兵,思想上进,不相信牛鬼蛇神,说这东西是迷信,一直不让老头子瞎说。
  直到我出生后,我爷才在唬孙子玩时讲些故事给我听,每次被我爹看到,免不了给老头子再教育一阵,每当这时,老头子也就不吱声,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棺材板子挡人”也就是俗称的“鬼打墙”,农村的这种事经常发生,就是在夜晚或郊外阴气极重的地方,比如什么坟圈子、乱葬岗、荒郊野外的地方,有时会把人困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走不出去,无论如何走,始终都在划圈,经常有人撞上这种事,走了一夜也没有走出来,天亮后才被别人发现,在我们农村都叫这种事为“棺材板子挡人”。

  以前曾经听爷爷说起过,主要是因为人认清方向主要靠地面上固定的标志物,当这些标志物造成种种幻象,也就是给人错误的信息,会让人产生错误的方向感。感觉自己仍有方向感,仍在向前方走,其实也已经迷路了,走出来是一个圆圈,就会一直不停的在这个圈子里盲目的走来走去。
  我仔细的看了一下地面,好在是雪地,走过的脚印清晰可见,脚印很乱,层层叠叠,一看就知道已经不知道重复走了多少遍了。
  鬼打墙并不害人,只是鬼在和人开一个玩笑,都是阳气弱的或是邪气冲体的人容易招惹上,像什么妇女、儿童、身虚体弱的人都要注意避免走夜路,尤其是阴气重的地方。
  爷爷曾经告诉过我,只要确定好方向,走出直线就行了,最简单的就是带把手电筒,然后顺着光柱走就行了。
  但现在这情况,有啥手电筒啊,在农村,手电筒几乎也是每家难得的几件电器之一了,因为需要用干电池,那个是需要花钱买的,所以手电筒也宝贝得不得了,根本不让小孩子碰这个。
  我看了一会周围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也是急中生智,招呼大牙和小宝,让他们跟着我走。
  我当时认为,之所以这么长时间在绕着一个圈子走,就是因为一直以为沿着来时的脚印走,这样路好走一些。既然现在走不出去了,索性干脆走雪上没有脚印的路,就不会走重复的路,这样就一定可以走出这里。于是就在前面开道,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没有脚印的深雪窝子里走去。这样深的雪,走起来速度很慢,但是大家都没有出声,刚才都惊出了一身汗,现在突然感觉身上异常的冷。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突然停住了,立时出了一身白毛汗。抬头看去,前边是三行脚印,向远处延伸着。看到这里,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真是怕啥来啥,满以为这样走,不会走以前走过的重复路,一定会走出去,没想到只是又走了一个更大的圈,又回到了起点。
  大牙和小宝已经吓得不会出声了,一个劲的问我,“来亮,咋整啊,好像又走回来了,不会就出不去了吧?要不我们喊人吧?”
  我也是心里慌张,但还是强忍住恐慌,假装镇定的说:“怕啥啊,别瞎叽咯,喊人要是有用,早他妈的喊了,我爷说过,在这个范围内,气场是与外界不通的,喊破天也没有人能听得见,你们没发现现在村子里的灯光都看不见了吗?麻利儿跟上我,再想别的招。”
  三个人又回到了那棵树下,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冬天的晚上容易起风,比刚才大了许多,加上刚才不停的出冷汗,现在每个人都冻得有些哆哆嗦嗦。
  站在树下,好在有点背风,不用顶着冒烟雪了。东北的冬天都是刮北风,一起风就会吹起地面上的浮雪,像砂粒子一样的打在脸上,那种疼真是没法形容。
  我仔细的瞧了瞧地上的那个洞,又看了看旁边,才发现在洞的右边三米左右有座大坟,可能是年代已久了,坟头已经快平了,也不知道是哪儿个年代的了,前边立了座石碑,被杂草也盖的差不多了。心里知道问题就出现在这个洞或是这座坟上,无论怎么走,都离不开这块地方。
  忽然,我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童子尿是至阳之物,专破一切邪祟。
  童子尿,方家谓之轮回酒、还元汤。意思是小儿为纯阳之体,无限生命力的阳气、元气充满全身,尿是体内阳气温煦产生的,仍然保留着真元之气。不过古人并不是任意使用童尿,还是很有讲究的,如童尿用十二岁以下的童子;童子要忌食五辛热物;男用童女便;女用童男便,童尿斩头去尾等诸多细则。

  想到这,告诉大牙和小宝,围在一起,马上尿尿。
  在我的指示下,三个人背靠着背,开始褪下裤子,害怕到极点,尿也尿不出来了。足足过了二十几秒,才稀稀拉拉的尿了出来。
  小宝的正前方正好是那个地洞,或许是打小养成的习惯,这小子尿尿习惯左摇右摆,一泡尿有半泡尿泚到了地洞里。

[卷一 偏脸古城]第四章 黄皮子

  风还是很冷,打哆嗦也会传染,几个人先后的哆嗦了几下,掖好裤子,回过头来面对着面。都眼巴巴的看着我,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我往左右看了看,想观察一下是不是有些其它的一些变化。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簌簌”的声音,听得很是真切,像是有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移动的声音。
  小宝也感觉到背后有些稀稀簌簌的声音,猛的回头就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我正好站在他的对面,也顺着小宝的动作不由的望了过去。
  只见那个地洞里鬼鬼祟祟地爬出一个东西,毛茸茸的尖尖的小脑袋,体形细长,四肢短小。尾巴长度差不多占到了体长一半,尾巴毛蓬松。背部的毛棕褐色,鼻子的周围、口角左右是白色。瞪着像黄豆一样的眼睛,鼓鼓个嘴盯着我们在看。

  看到这东西出来,顿时吓得我们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四周静的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东西对于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的我们来说太熟悉不过了,正是黄皮子。
  也说不出来是哪里来的勇气,小宝一拧身,就伸出一脚,使劲一蹬,把那东西踢出去能有二米多远。在地上快速的打了几个滚,一眨眼就不见了。
  在东北农村,我们都管这东西叫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这东西邪性的很,老人都说有四大仙是不能得罪的,分别是黄大仙(黄皮子)、蛇仙(长虫)、狐仙(狐狸)、地仙(刺猬)。这黄皮子的故事打小就听村里人说起,版本很多种,在我们心里,这东西一直是极为神秘的,想不到今天来个不期而遇。
  黄皮子当时在我们村里的威胁可不小。那时每家都养些鸡、鸭、鹅这些家禽,几乎每家的窗下或房山都有个矮趴趴的鸡窝,通常都是上层鸡圈,底层是鸭、鹅的圈,白天把它们散放到外面自己去觅食,每到晚上把它们关在圈里。养这些东西,就是指望着平时能多下点蛋,但自家平时也都舍不得吃,只有来客人了,才会炒上一盘,当时的我甚至觉得炒鸡蛋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更多的时候,村里人都是把攒够了的蛋卖了钱,买些油盐酱醋或是针头线脑等平时过日子用的东西。

  那些年月,村里时常闹些邪乎事儿,晚上一到半夜就有的人家听到鸡窝里的鸡叫个不停,可是出去也看不到有什么别的东西。
  但第二天,就会发现窝里有一两只死鸡,鸡的身上哪也没有受伤,却直挺挺地僵硬了身子死去了。有经验的老人就说:那是让黄皮子咬死喝了血。于是村里就有人下狠心要收拾黄皮子,下鼠夹子、下翻车、下鼠药,各种招数逐一试用,可是这些办法全都白扯,不是黄皮子不上当,就是被黄皮子把这些东西挪了地方。
  人们常说:黄皮子通人气儿。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就是黄皮子可以“觅人”。用现在的话来讲相当于把人催眠,但是比催眠要邪性的多。
  清楚的记得小时候我家的邻居姓曹,因为有一条腿有些跛,所以村里人都管他叫“曹拐子”。我当时还小,也就七、八岁左右,就叫他曹大爷。所以虽然有些跛脚,不能干什么庄稼活,但他家也是祖传的木匠手艺。

  而当时的农村的家具根本没有花钱买的,都是就近弄些木材,找木匠给做。款式也大多就那么几种,大到大衣柜,小到小板凳都离不开木匠活。所以当时十里八村的,谁家打铺床,做个柜子什么的都来找他,他的活做的也精细,在当时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有一天早上,刚起来不久,就听到领居曹大娘的哭喊声,左邻右舍听到后都急忙跑了出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也跟着出了门,在院子里向那边张望着。就见平时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曹大爷这时却健步如飞,撒腿狂奔,围着他家的菜园子正跑着,一米六七的木栅栏就那样轻轻一纵就跳了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不可思议,不要说是一个腿有毛病的残疾人,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平地跃过那个高度都是不可能的。看着四处乱跑的曹大爷,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曹大娘撕心裂肺的哭声。
  最后还是几个大老爷们强行把他按住了,这时有老人说是估计是得罪黄仙了,黄皮子报复“觅人”呢,应该就在这附近,不会太远,让大家房前屋后好好找找。
  最后真的就在柴禾垛上找到了一只黄皮子,把他赶跑了后,不大一会,曹大爷也恢复了正常,再问他刚才的事,他却一脸茫然的样子,感情儿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了。事后曹大爷才说出昨天晚上抱柴禾时,看到有东西跑过去,以为是耗子呢,就用苞米杆打了一阵,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到。
  这样的事,在农村数不胜数。所以,打小村里人就告诉我们这些小孩儿,千万不要招惹黄皮子,更不能去打黄皮子,否则黄皮子记仇,会报复人。
  而这时突然窜出的这只黄皮子,的确让我们都害怕到了极点,谁也不敢出声了,大家呆愣了一阵,大牙抽了抽鼻子,率先说话了,“妈了个巴子的,来亮,小宝,刚才的是黄皮子吧?这玩应儿老邪性了,咱们快蹽吧!”

  我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拉了拉对面已经愣神的小宝,一边跑一边吼道:“都别扬愣二正的,快点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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