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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想做老大(狱霸)
作者:
强壮的弱者
日期:2006-1-20 21:38:00
谁 不 想 做 老 大
[以下所述,全属虚构杜撰。如有拿鞋找脚,请勿自寻其扰。]
恩格斯:“我已经说了,我已经拯救了我的灵魂。”
〔 一 〕
1992年12月13日
当我满身疼痛躺在宿舍床上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后面跟着的是贾力.年轻人用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我:"起来!跟我们走!你把人家捅死了!"我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诧异地问:"捅死了?"不会吧!我根本就没有捅住人的感觉,但我还是站起来,跟着他们往外走.正围在我旁边的同学们愣住了,交头接耳,不知如何是好.
走出宿舍楼,寒风凛冽,倒使我冷静不少.虽然我不相信我捅死人了,但这个自称是派出所的小伙子既然说了,就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我就托一个身边的老乡给我家打电话,<一个电话给家中带来的灾难是日后在劳改队的家信中获知的.> 之后,我便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入了派出所的铁门,从此开始了漫漫的铁门铁窗的生涯.
一进派出所,我就觉得气氛不对:站着坐着有好几个警察,有的操着本地方言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时,过来一个可能是所里的警察,比较和蔼地说:"你要说实话,把问题交代清楚!"就着,就让我坐到桌子对面空地上一把折叠椅上,并掏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嚓!"地一声,把我的左手同椅子铐在一起.
手铐!多可怕的一个东西!冰冷!锃亮!发着令人生畏的寒光!这种东西我以前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今天,它怎么,竟然就会戴到了我的手上!
我茫然了,我害怕了!我抬起头,好多头顶国徽的公安走来走去,忙碌着进进出出.有人在用对讲机通话,说什么"报市局!"之类我听不懂的话;我再低下头,明晃晃的手铐就赫然套在我的左腕处.我心中一阵悲凉:我为什么就能就会把别人捅死了呢!是不是我这辈子都离不开它了呢!
一会儿,一个公安正儿八经地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对我威严地询问<不,应该是审问>我的"犯罪经过".我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传述了一遍.之后,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捅的人!我再三声明确实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把人家捅住了.最后,他又让我签字画抻,证明所述是实.
好多的公安又全出去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虽然放着不少东西,但我还是感觉空旷得可怕!好象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挤压我,挤压......
夜已深了.过了好大一会,又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公安审问我.他矮,胖,上身是警服,下穿兰大裆裤。他和另一人把我从派出所内带出来,回到案发现场了解些具体情况。当然,我是带着铐子的。
夜好冷!天色好吓人!墨蓝墨蓝的。月亮好惨白,发出惨人的光笼罩着大学校园。风好刺骨,让我凉到心里,凉到骨髓里。
我被带到案发的餐厅门口,向他们详细指点,在哪个地点发生了什么:我是在什么地方被拦住,又在什么地方被绊倒殴打,又在哪棵树旁被再次殴打。终于,这个老头从这棵树旁边的土里,找出了凶器--我那把水果刀掉落的刀刃部分。但它是什么时候掉的我的确不清楚。
细致地问了一遍后,老头又要把我带回派出所。我向着宿舍楼的方向看了看,黑黝黝的,静悄悄的。可爱的同学们,你们可是在梦乡?你们在梦里见我了吗?见到带着手铐的绝望的我了吗?你我昨天还是同窗,明日我就不知会漂在何方!别了,我深爱的人!别了,我深爱的大学生活!别了!我的一切的一切!
回到派出所里,他们把我铐在屋角的暖气片的竖管上,我被迫一直站着。整晚上我很困,但睡不着。一方面因为是总让着,另一方面主要是害怕。就这样站啊站,左右腿轮流做这支撑点。但我的心中没有支撑点,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1992年12月14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窗外依稀传来走动声。噢!该上早自习了!果然,三三两两的同学谈笑着从窗外走过,操场上也传来隐约的锻炼身体的声音。要在往日,我也汇在晨练的人流中,自由自在地跑步,打球,呼吸着冰凉入肺的空气,而现在呢......我羡慕,我渴望!可是,再看看腕上的手铐,我的心中一阵悲凉,悲哀,悲伤.天是快亮了,天亮以后我会怎样呢?我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天一点一点地亮了.
又有人进来审问我,一再问我捅死人的具体细节,可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们几个人打我一个,我招架还招架不过来,怎能知道刀子哪一下捅进哪个人的哪个部位呢!无奈,我只好一遍遍地重复。到后来都有些机械了,麻木了。
我饿了。虽然没有食欲,但我身高体胖,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呀。可是,没人给我送饭吃。
上午,隔壁传来打人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大叫:“妈呀!疼呀! ”
快中午时,打我的七个人中的一个也被铐着带进我所在的房间,坐在我的对面。他有点畏惧地看着我。他怕什么呢?噢!我是个杀人犯,他害怕我!我瞥了他一眼,他不敢与我对视,惊慌地低下了头。我懒得看他,抬头漠然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脑海里反复地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真的成了杀人犯了吗?
他在对面不停地写着什么,好象是交待材料。一会儿,贾力也被带进来写材料,摁手指印 。
中午一点多,有人拿进一个馒头和一快餐杯烩菜,解开我铐在暖气管上的铐子,但又把它铐在办公桌的腿上,让我坐在桌前吃饭。我真的饿了,站了一晚的腿也困得厉害。几分钟就把饭一扫而光。但我的心头越发得空荡荡的。还好,吃完饭后我的铐子还在桌子腿上,也使我能坐着发呆。
下午,寂寞的下午。突然,郭老师推开门进来了。她仍穿着那件红色半大毛衣,披肩长发,但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苍白得让人心痛!她不是来看我的,她瞥了屋里一眼,便匆匆走了。
郭老师!你不要走!我连累了你,但求求你不要走!我害怕在这儿!我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喊着。但郭老师还是走了。我这才突然感到,所有的人都会象她一样离我而去!没有人会帮我!我会孤单单地走向充满恐惧的未来!我的灵魂象被掏空了,心里什么也没有了,失落,失落……
天塌了……
天色又暗了下来。我被解开铐子,带进隔壁屋子里照相。墙上标着高度。我被机械地推到墙跟前,正面的,左侧的,右侧的。
照完像,几个人在交谈:“走吧?”“走吧。”
于是,一个年青小伙子和一个女的带着我往外走。在即将走出派出所大门时,突然,杨梅不知从哪跑出来,冲到我面前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哽咽地对我说:“你,到了里面可要好好的……"我无言.
对视了几秒,两个警察催我快走.
走出派出所,坐上一辆旧上海.汽车驶出了学校的大门.
再见了!可爱的经管院!再见了!美丽的大学生活!再见了!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虽然不知道是否永别,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一路上我心乱如麻,只有杨梅带泪的脸庞一直浮现在我眼前,并让我终生难忘!
日期:2006-1-20 21:40:17
〔 二 〕
1992年12月14日 傍晚
一路上,汽车飞驰.马路两旁的路灯和霓虹灯飞也似地向后退.我心里没底,也很害怕,禁不住问身旁的女警察,我想女的应该好说话点:"这是去哪儿呀?"她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嘲弄的意味,又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局里!"什么是"局里"我不懂却也不敢问.我对公安的害怕和憎恨就是从这冰冷的两个字开始慢慢积累起来的.
终于,车停在一幢楼前.我被带到三楼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那个年轻的男公安拿过纸笔对我说:"你再把你的事情经过详细写一遍,写完就没事了."我一听"事情经过"而不是"犯罪经过",再加上"写完就没事了"这句,心中狂喜!难道我真的写完就又可以回学校了吗?心中"嗖!"地飘起一个希望的肥皂泡.殊不知,此"没事了"是指可以把我送走,不归他们管了的没事了,而非我"没事了".
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和希冀,我认认真真地又写了一遍"事情经过".写完后天已完全黑了.电视上放的是《机器猫》.百无聊赖的我仍被铐在桌子腿上.由于昨晚一宿没睡,今天又折腾了一天,我扛不住,趴到桌上睡着了.朦胧之间,听到那个男警问女警:警察"警察要不要先放进去?"女的答:"用不着,一会儿就送走了."日后我才了解到,公安局里也有个临时关人的小屋.这个女公安大发慈悲,没有把我关进去先"体验"一下生活,而是一步到位地把我直接送入了看守所.
不知睡了多大一会,男公安叫起我,却把我的裤带抽走了,让我用我穿的旅游鞋上的鞋带系住裤子.真别扭!然后,把我带上车,和那个女公安一起,又把我转送到另外一个地方,估计当时是八点左右.
汽车在路上行驶过程中,女公安冷不丁冒出一句:"到里面好好呆着,有什么事找干部!"我一愣,也不知这是去哪里面,也不知会有什么事,便怯怯地问:"有什么事?"女公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知道服水土吗?"噢!这个我知道,:"是不是换个地方住就会肚子不舒服这个呀?"他们很博学地笑了.我不知是对是错,也不敢再问了.天哪!谁知道"服水土"是指号子里的老犯人打新来的犯人!
旧上海在小巷中颠簸,一会儿,停在一幢楼房前,依稀能看见一个老头公安从里面踱出来.车上的两个公安认识他,下去和他嘻笑了几句,上楼办手续去了.车上只剩下我和司机两人.
司机随手拧开收音机,悠扬的旋律飘了出来.先是《像雾像雨又像风》,然后是《风中的承诺》。音乐的感染力和渗透力此时无与伦比地表现出来,以致于直到现在我一听到这两首歌,心里就有种被揪起来的难受感觉。
“我对你的情你永远不明了,我对你的爱却永远在煎熬。寂寞夜里我无助地寻找,找寻一个不变的依靠。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就让我的心随着你颤动! ”
是啊!在这寂寞的夜里,我也在寻找依靠,可那依靠又在哪儿呢?雾,雨,风,它们就是我的依靠吗?也许是吧,它们倏来倏去,不留影踪,多形象的比喻!可世间的任何东西如今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场空呢!
“昨夜的雨,惊醒我沉睡中的梦;迷惑的心,缠满着昨日的伤痛!冷冷的风,不再有往日的温柔;失去的爱,是否还能够再拥有!漫漫长路,谁能告诉我,究竟会有多少错!何处是我最终的居留!曾经在雨中对我说,今生今世相守;曾经在风中对我说,永远不离开我!多少缠绵编织成的梦,多少爱恨刻画的镜头,为何一切到了尽头,还是空!
啊!多摄魂夺魄的旋律!为何一切在我眼前都成了空!想起风雨中的往事,想起往昔温柔缠绵的一幕一幕,我心头如刀绞般疼痛!我已注定要飘泊,哪还敢奢求那曾经的承诺呢!是否一切的一切,都将离我而去,成了空!看看马路两旁昏黄但温暖的街灯,看看热气弥漫的小吃摊点,再看看匆匆来又匆匆去的行人,这一切于我都来象已是另一个世界的影象,而我则已被命运之神从那个世界一脚蹬了出来,会落到哪儿还不知道,或许正在空中飘荡着吧!
低头看看腕上的手铐,抬头看着远处高墙上游动的哨兵肩上刺刀雪亮的寒光,我不寒而粟,我绝望了!
“我不应该来这儿的!我怎么能被送进高墙电网内昵!我真的不知什么时候把别人捅死的!是他们先打我的!是他们七个人打我一个的!打得我头晕脑胀我自卫时伤着他们的!我不要进去! ”
我在心里呐喊着。我好怕!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使我颤抖了!我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日期:2006-1-20 21:41:44
〔三 〕
但是,无情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1992年12月14日夜10时许
两个公安从楼里走出来,一身轻松显然是办完手续了。可能是由于夜已深,找人费了些周折,所以才让我多呼吸了好大一会自由的空气。
汽车门被拉开了。“下车! ”
我赶忙钻出来,被他们押着,向那幢黑乎乎似噬人怪兽的大口一样的建筑物走去。走到门口,门卫室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把他那夹克留下! ”
两个公安闻声,扭头对我说:“脱了外套吧!反正到里面也没用! “
”没用?”我很纳闷,里面很暖和?但又不敢吱声,赶快给他们脱了下来,一个公安接住顺手扔进了门卫室。
这是一件水洗布的夹克,质地还不错。后来我才知道,是那个看门的公安想要,胡说什么“没用”!
来到高墙下大铁门前,墙上的一个大兵放下根绳子,绳头有个纸夹。公安把写有我名字的小票夹在上面,大兵又吊了上去。核实后,在墙上拉了一下栓,只听“哗啦”,大铁门上开了一个小铁门。
我们一行走进后,“哗啦”,门又被关住了。“哗啦”声在寂静的冬夜里传遍了全监,它向犯人们公告:又有新犯人送来啦!
阴冷的月光下,走过了一排排的监舍,我被押进一个办公室里。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头公安在迎接我们。两名押我的公安说:“这是朱干事! ”我抬头望去,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显然还有美梦被吵醒的愠怒。
两个公安叮嘱我:“在里面好好呆着吧! ”之后,和朱干事聊了几句,转身走了。
但是现在,这两个我原先惧怕的两个人我也不想让他们走。我好害怕被一个人留在这可怕的地方。虽然我还不知道这儿是哪儿,但,就算我知道了,我有办法吗?没有!我一阵悲哀。
朱干事看了看我,叽哩呱啦就了一堆话,但我是一句也没听懂,不过最后两个字由于他站起来朝看门挥了挥手,就让我猜出来了:"出去!"
推开左侧的一扇门,我发现自己来到了真正的牢狱.
每间监舍都有一扇黑门,但门的中部靠上有个十厘米左右直径的园孔,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园孔上还被一个圆铁皮盖着.犯人们不时从里面伸出手把铁皮拨开以观察院里的情况.每间监舍还有一个扁窗户,四十厘米高,一米长.窗户只能向外开,里面钉着铁栅栏。刚才拉栓开门的声音刺激了在牢里住了好久的犯人的神经.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他们蜂拥挤到门上和窗上看。
每个窗户上都挤满了人头,是光头,刚长出一点点,毛茬茬的令人害怕。挤不到窗户边的就踮起脚尖在后面跳着看。每扇门上的圆孔内,都是不停眨巴的眼睛。天哪!这分明是一群狼!它们会吃了我!一点骨头也不剩!
正在我惊恐地向后退时,朱干事带着一个犯人也走进院子。这个犯人特胖,穿一身棉衣,十分臃肿,光头锃亮,脸上的肥肉堆得使本不大的眼睛看上去特小,但贼亮。
朱干事一见犯人都在看着我,怒吼了一声,可能是“都快睡觉! ”的意思,犯人的光头“倏”地就一齐从窗户、圆孔里消失了。院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朱干事推开第一个监舍的门,里面没住犯人,是空的。那个胖子犯人搜了我的身,很仔细。之后笑嘻嘻地问:“大学生?”他的笑当时于我而言更象是狞笑。但我在慌乱中还是赶忙点了点头。
随后,朱干事手中拎着一串“哗啦啦”做响的大钥匙,领着我走到上面写着“5”的监舍门口,“哗啦啦”,开了锁,“啪! ”,拉开门栓,对我说:“进! ”
我闻声赶忙迈腿。后脚刚进去,只听“咣铛! ”一声巨响,扭头一看,铁门被关上了!又是“啪! ”地一声,是朱干事从外面拨开门上圆孔的铁片盖子,冲着圆孔向监舍里吼道:“不许胡闹! ”接着又是“啪! ”地一声,铁盖子被放下了。
我慢慢扭过头,在铺上铺下七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慢扭过头。开始打量眼前这间牢房。
这就我入监的第一天,也是我漫漫牢狱生涯的第一天。
从这天开始,我由羊慢慢变成了狼。
日期:2006-1-20 21:43:19
〔 四 〕
随着朱干事脚步声的远去,我惶惶然地扭过头来打量这间牢房。
这是一间窑洞式的建筑,不到十平方。门口放着一只和涂料桶一样的大塑料桶。靠墙是一溜通铺从东墙到西墙。地上不到一米宽的空地也是铺着被褥。坑上睡着五个人,但靠西墙那个人占的地方大,这边四个人挤在一起。三米长的铺极不公平地分给了五个人。地上铺着的是拆开后的硬纸箱板,纸板上铺着破烂的被褥,有两个人半躺半卧在上面。
七个犯人一律光头,脸上的神色名异,贪婪?麻木?兴奋?诡异?我一时也就不出来,只是觉得害怕。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他们不正和电视上的那些坏旦们一个样吗!我站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靠西的那个慢慢抬起头,缓缓地操着太原腔问:“做甚进来了?”
我赶忙诚惶诚恐地答:“他们说我把别人捅死了。”
“死了! ”几个人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并神色奇怪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他们说的?到底死了没有! ”那个人有点不高兴地问。
“可能就是死了吧。”我忐忑地嗫嚅。
那个人沉思了一小会,向着斑驳的天花板不知是跟我说还是跟其他犯人说:“睡吧!不早了! ”又欠起半个身子对中间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喝道:“毛小!你下去! ”
中年人“嗯”了一声,“嗖! ”地窜下地铺,和下面睡着的两个犯人挤着躺下。
这时,另外几个人不耐烦地说我:“上来呀!叫你上你就上来!快鸡巴点! ”
我看了看,通铺中间空出了一小条,估计就是让我睡的。可我没有过过集体生活,大通铺更是从来没睡过,况且是和这样一些人挤着睡!但我不睡能行么?不行!这些人的话我是万万不敢违抗的。
“有没有铺盖?”又是西边那个人在问。
“没有。”我怯怯地说。
“那就将就一晚上吧! ”
我脱了鞋,象别人的鞋一样放到门口,上了坑,躺下。
一个人起来小便。他走到大塑料桶旁,掀起盖子,“唰唰唰! ”哦!原来这是个尿桶,我明白了。
由于一天一晚没睡,我实在困了。虽然冷,虽然没枕头没被子,但我很快睡着了,并且,一夜无梦。
从那天起,我很少做梦。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串“咣铛、咣铛”的声音把我惊醒。睁眼一看,众人都在起床。除了靠西边那个人还在舒服地躺着。我也赶忙爬起来。
“咣铛! ”这是有人在开铁门外那把大铁锁。开了锁后,“啪! ”地一声,外面的门栓被拉开,紧接着是一声怒吼:“倒马桶! ”。之后,是下一个牢房铁门的“咣铛! ”开锁声,“啪! ”的拉栓声,接着是“倒马桶! ”。就这样重复下去。
我看到别人有条不紊地有人叠被、有人打被垛,正手足无措时,昨晚睡在地铺上的一个大汉走到我面前。他魁梧彪悍,满身的键子肉,潢脸的横肉,一看就属凶神恶煞的那种。他恶狠狠地叫我:“走啊!等你妈的×了! ”
我不知该做什么,但赶忙跳下坑,穿好鞋。只见他正抓住马桶一侧的把手在招呼我和他抬。我赶忙过去和他把马桶抬出门外。
寒冬的黎明,天上还有几颗星在闪着模糊的光。凉入心脾的寒风吹透我的毛衣,渗入我的骨髓。
我站在马桶边,打量这个院子。南墙正中的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院子西面尽头是一间厕所,一号监舍的几个犯人正稀稀拉拉地排成一条名义上的纵队从号子里走出来上厕所。他们有的高有的低,有的老有的少,有的胖有的瘦,但一律是光头,一律在我眼中那么的恐怖。院子东墙这边有个水龙头,正有三四个人在那儿洗马桶。院子里一溜七八间牢房的门都开了,每个门口都放着一个马桶并站着两三个人。
这时,不知谁说了声:“五号门口那个就是昨晚来的! ”
院中正走向厕所的一监舍的几个都把头扭向我。另几个监舍的铁门后也纷纷有脑袋伸出来向我这边看。
“哟!还带着眼镜! ”
“是做甚进来的?}
”谁逑知道! “
在犯人们大声地猜测时,拿大钥匙串开门的那个犯人开了最后一个监舍的门后,“哗啦啦”一路作响地走过来,“看你妈的×了看!给老子滚回去! ”
怒吼之后,犯人们并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嘻哈地同他开玩笑:“六哥,这是个做甚的?”
“做甚的?大学生!杀了人了!操你妈的知道了吧! ”
听到是“大学生”且“杀了人”,犯人们的好奇心被极大地勾出来了。“唰唰唰! ”其他监舍的铁门后又探出了好多脑袋,连我身边和我抬马桶的大汉也扭头诧异地看着我。
这时,水龙头那边有人洗完马桶回来了。大汉招呼我声:“走! ”我俩把马桶抬到水龙头下,大汉拿出一个小小的笤帚冲我就:“看住点!明天起就该你洗了!操鸡巴点心!洗干净! “说完,他低下腰,把马桶里的东西”哗“地全倒入水池。一股浓浓的尿骚味随之散了出来。大汉把马桶接了点水后,拿起小笤帚伸进马桶里,“唰唰唰! ”地洗起来。
这时,另一个监舍的两人也抬着马桶过来。其中一个小个子只顾看我而不小心碰了大汉一下。大汉抬起头:“透瞎眼了你! ”
小个子毫不含糊:“你个贱×!老子撞死你个透你妈! ”
大汉有点恼了,站直身子:“咋了!想挨×斗了! ”
小个子咄咄逼人:“咋,咋你妈的×!烂×个平遥的来这儿油你妈的×了你! ”
一听这个,大汉马上软了。原来小个子是本地的。在本地的看守所里自然不怕一个外地的农民。虽然新犯人受欺负,但外地的更受欺负。
平遥大汉悻悻地说:“等着! ”
小个子还在得寸进尺:“等你妈的×!想咋了吭气! ”说完,得意洋洋地洗开了马桶。
一场小风波结束了。一场所谓的“板油”之间的冲突说明了很多问题。这也算是给刚入监的我来了点启蒙教育吧!
日期:2006-1-20 21:45:10
( 五 )
洗完马桶,平遥大汉瞪着我:“快走你妈的×! ”
他受了气,但我也是外地的,况且比他进得还晚,他自然有资格向我撒气。
回到监舍内,靠西边睡的那个犯人正在慢慢起床。而其他地方的被褥已整齐地叠好摆好了。七个人的被子除了靠墙摆在铺上的两三个外,其他都整齐地垛在靠东墙的坑上。
这时,外面几个监舍的马桶都洗完了。那个被称之为“六哥”的犯人站在院中央,吆喝牲口一样地扯着嗓子吼:“一号!打水! ”“二号!打水! ”“二号!放茅! ”“三号!放茅! ”
“打水”即打洗脸水。由每个监舍出去两三个人,用脸盆端了水回来,大家轮流洗。当然,睡在首铺的那个(即被称为“头铺”或“大油”的犯人)是专用半盆水的,两三个属于中间层的犯人又共用半盆水。而如我、平遥大汉之类的“板油”只好将就了。水多时几人挤着胡乱擦一把,水少时就用别人用过的水胡乱擦一把,水如果再少一点时就把毛巾湿一湿胡乱擦一把,总而言之,就是“胡乱擦一把”。
“放茅”就是集体上厕所大便。看守所每清早、下午各放茅一次。就是说监舍里的马桶是不允许大便的因为臭味太大。当然“头铺”例外。不过一般“头铺”都能自觉遵守。
现在正是打水、放茅的时间,院子里人来人往,一律的光头。不过我是昨晚进来的,还没人顾得上给我推头。因此,无论我出去打水还是去放茅,犯人们都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放过茅之后,天气渐露出黎明,曙光透过窗口的铁栅栏钻进监舍,牢房里逐渐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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