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与药:风雪中的守护者

作者: 扎针小鬼才

  四十多年的老招牌了。
  人们常夸老好啊,老了好啊。
  人们也常说,老有什么好的?该淘汰就淘汰便是了!
  尽管有人说老好,也有人说老不好,但十里八乡,整个新草县就这么一家老招牌。
  深秋,清晨,老陆头坐在家门口嘬着烟嘴,飘起阵阵青烟,刚下过雨,面前这条路里面一个个小池塘。
  “这破路也不知道啥时候修!”
  但是没办法啊,这县里头就这么一条路,你不走,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老陆头正发着呆,只见鼻翼微微翕动。
  “坏了!煎过头了!”

  老陆头忽的一下起身,烟袋子往地上一甩,扭头就就踉跄进了房屋,奔进了厨房。
  一看是文火,心下稍定。
  是个煎锅,或者说这就是个陶瓷罐子。
  老陆头捏起一个抹布小心翼翼的打开陶瓷盖子。
  闭上了眼睛,鼻翼一翕一张,尽情的闻嗅着那股气味。
  有点苦,也有点涩。
  但是老陆头闻到不止这些,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勾起。
  “就是这个味道,恰到好处,骇死个人嘞!”
  老陆头把火关了,看着煎锅里的水逐渐平静下来,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中药材终于浮现了出来。
  老陆头,新草县出了名的老中医,十里八乡没人不认识他。传说是祖传中医第四十九代单传!

  他就是这个老招牌的主人,陆氏中医馆的坐堂大夫。
  说是中医馆,实际上磕搀的很。
  老陆把中医馆改造了一番,厨房有十几个炉子,老陆专门用来煎药的。至于中药材从哪倒腾,老陆有老陆的法子。
  他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置办了几张推拿床,又把客厅翻修成了大厅,给厨房添了十几个炉子。
  亲手写了“大医精诚”四个字挂在了坐诊办公桌后面的药柜上面是墙上。老陆用毛笔写的。

  几番折腾,老陆可算是把中医馆给支愣起来了。
  老陆凡事亲力亲为,细致入微,他说病人是我的恩师,他们的恩情我这辈子忘不了,也不敢忘,如果说到这,老陆就该抹眼泪了。
  熬药都是老陆亲自熬的,这一锅专门就是为了老范熬的。
  老范这颈椎病也有些年头了,最早去医院检查,药没少吃,疼一点不减,后来又去个盲人按摩店,要说老范真是胆大,十几年的老毛病了让一个盲人给他按,按完老范的颈椎更疼了。
  他不想麻烦老陆,他知道老陆忙,而且老陆之前也给他治过,要说没用吧,感觉颈椎还真舒服不少,要说有用吧,过几天又复发了。
  所以老范也不再找老陆了,但老范是个狂热的中医迷,迷到骨子里去了!他知道老陆的水平,一剂药下去,说是覆杯而愈都不为过。
  但这个颈椎病还真是难为住老陆了,老范实在受不了了,就又来找老陆,没办法啊,只有这个办法了,也没别的办法可用了。
  老陆刚把药汁过滤出来,老范就推门进来了。
  “别开汤了老陆!给我扎两针吧!真是膈应死我了!”
  “扎针?扎针也行,但是汤药也要喝。”老陆拿着碗从厨房出来“吃饭了吗?”
  “吃了。”
  “趁热喝了吧。老范接过碗,看着热腾腾的汤药,也是心里一暖。

  “其实你没必要……我们自己回去煎就行了。”
  老陆一激灵“那可不行,煎药的门道道可多着哩,你们才不会煎药呢!”
  老范一笑,“行行,听你的。”实际上老范知道,等他忙不过来了,自然会让他们自己煎。
  老陆趁着老范喝药的空儿,在桌子抽屉里翻出了一个针包,那可是宝贝啊,珍贵的很,打心底里讲,老陆还真舍不得用,因为那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但是病人要求了,再舍不得也要用,再不用,这东西就只能躺博物馆里珍贵去了。
  秋风起落叶,老范抱怨道,“这路是真不好走啊,还好我是蹬自行车过来的,这要是轿车,非要颠扑掉两个车轱辘!”
  老陆听了,心里一颤,“来吧,给你来两针。”
  老范放下空碗,老陆揽着老范的肩膀“走,去里屋儿。”
  老范俯卧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觉得颈椎传了一阵刺痛,老范还慢悠悠的捻转,老范只觉得有股气流窜了一下似的。

  随着一根根针的下落,这股气流若隐若现,一会儿就从颈椎窜到腰了。
  “要我说你们这些中医还真是奇怪,明明颈椎的毛病,却要一下子扎到腰,这是脊梁骨吧?”
  “别说话!扰了气机!”
  老范只好闭嘴。
  老陆扎完针,看着微微抖动的针尾,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能是经络的气血堵了,也有可能是肾虚。”
  老范憋不住了:“我肾虚?开玩笑,我还年轻着呢!”
  老陆笑了:“你还年轻着呢?你七老八十老头子啦!”
  老范笑道:“你不也是,你咋不肾虚哩!”
  “我会自己调养……”
  此时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中年大叔,戴着眼镜,穿着身白大褂,应该也是个医生,看起来很专业。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眼眉间总有一股英气。
  比着老陆要年轻点儿,但也是快到半百的人了。
  老陆撇着嘴。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听说?范叔在你这治疗呢?”
  王利,新草县卫生所的医生,也是整个县唯一一个大学生,他上过学,啃过洋面包,他知道新草县人口众多,却连家像样的医院都没有,有什么病了,乡亲们都要两班倒的挤大巴去市里的医院。
  王利在省会读了个医科大学,学的是内科,后来还在大医院实习过,不知道怎的不愿在大医院工作,攒够了钱回了新草县开了个卫生所。
  王利读过大学,见过世面,因此尤其瞧不上老陆这一套。
  两人这几年来没少吵过架,没少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两人还没事争病号,可算是个冤家。
  王利一吸鼻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不禁皱起了眉头。“都什么年代了,还熬中药汤子呢?”
  老陆显然不想理王利。
  王利就径直走进来里屋,看见老范后背的十几根明晃晃的针。
  “就这么几下?能治好颈椎病?”
  老陆刚想发作,老范抢过话头,“哎呀,王医生,你不要说话老这么尖酸嘛,你小时候肚子痛,还是老陆灌中药汤子给你灌好的。”

  那一年,王利才九岁,老陆三十岁,还大雪漫天封了山。
  肚子痛,还真是轻描淡写,那不是一般的肚子痛。
  一阵一阵的,就像肚子里长了个牛头,时不时用牛角顶你一下似的。
  王利他妈敲开了邻居老范的门,老范披上衣服就出来了,他天天跟着老陆四处跑,要说也能偷学点东西吧。
  “你们咋不找老陆!找我干嘛?”

  王利他妈心急火燎的,“孩儿他爸已经去了,我这也没个办法,你过来看看呗!”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所谓病急乱投医,大雪封山,又黑灯瞎火的,正儿八经的医院在省会呢!根本来不及!
  老陆离这也有几里地吧,一时半会估计来不了。
  王利他妈就领着老范进去了,
  好家伙!王利那是在地上直打滚啊!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了。
  老范一看也慌了,这可咋整,老范只记得有一回自己肚子疼,老陆从地里拽了把芫荽给他治好了。
  冰天雪地,哪有芫荽!?
  王利他妈拿着个热水袋想敷在王利肚子上看看有没有效果,王利一下子给热水袋拍飞了,热水溅了一地。

  估计是烫,也有可能是这一敷更疼了。
  老范扭头往屋外走,王利他妈急了:“你这是干嘛呢?!”看到老范要走,一下六神无主。
  老范也慌了神儿了,“你等我!”
  老范回家里手忙脚乱的翻箱倒柜,之前在别人地里偷摘了点山楂,我都还没尝味道呢!
  老范手里抓着几个山楂走进来“吃了!老陆有一次就这么用的!”
  “这能行吗?!”王利他妈哭着问道。
  “能行不能行先试试嘛!”王利他妈拿着山楂就往王利嘴里塞。

  老范转身就进了厨房,拿着几个生姜扔锅里,柴火一烧就煮了起来。
  王利的牙是硬被掰开了,也不知道嚼没嚼,反正就是下去了。
  “好点了吗?”
  王利是双手捂着肚子,两腿翻腾起来。

  估计是更疼了!
  老范端着一碗姜汤进来,王利他妈拿着就往王利嘴里灌,又是硬把牙掰开了!
  一碗姜汤下去了,王利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抽泣。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孩儿啊!你说句话啊!你咋不回应老娘啊!你这是要把娘急死啊!”王利他妈哇一声仰过去。
  本来就慌的老范更是惊的胆颤“孩儿他妈!”上去就是掐人中。
  蹦!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雪花翻飞,一个身影在门口立着,手上提着一盏灯。
  “胡来!”
  “我怎么胡来了?”老范声音有点软。

  老陆走进来把提灯放到一边,一针扎在王利他妈头顶,王利他妈猛喘一口气醒了过来,刚看见王利那蜷缩的身子,又躺地上哭了起来。
  老陆鼻翼一翕,“姜汤吗?这能用姜汤吗?还不是胡来!”
  老陆走过去,一针扎在王利虎口处,又用手按着王利的肚子。
  “是不是这疼?”
  “啊啊啊啊!”王利回应了一声惨叫。
  老陆就一针猛下在按的地方。
  “老范!烧火去!”

  老范像是个大头兵一样,接到命令就立马就钻进厨房去了。
  老陆一只手抚摸着王利的脸庞“孩子,不哭,啊,叔叔来了,马上就好了。”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王利的脉上。这一摸更断定心中猜想,恨不得给老范俩耳刮子。
  不过这两针好歹是止住疼了,王利抹掉泪水,也不翻腾,也不叫了。
  但王利他妈的哭喊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夹杂一团。
  终于,王利他爸背着个蛇皮袋跌跌撞撞的就奔了进来。
  “我把你那所有的药材都拿过来了!”
  王利他爸一下子跪倒在地,两手撑着地,大喘着粗气,蛇皮袋倒在了一边。
  王利他爸大喘着粗气“你看看够不够?”

  蛇皮袋掉出来一些中药材,老陆抓着袋子拿过来一看,淡淡的说。
  “够了。”
  老陆抓着蛇皮袋就钻进了厨房,用手在里面搅和来搅和去。
  最后索性一下倒在旁边的空锅里。
  闭上眼睛,细细回想,汗珠和眉毛上的,头上的融化的雪水浑作一团。
  手足汗出……脉沉实………按之若有块………
  大承气汤!
  老陆猛得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混杂一团的各种中药材。
  厚朴……枳实………

  老陆的手像是鹰爪一般探进锅中,准确的将自己想要的药材一一拿了出来。
  老陆手上抓着中药材就扔进锅里了。
  大黄………大黄………
  “害!少了一味!”
  王利他爸急忙跑进来“少一味?少了什么?”
  老陆轻吐一口气,“无妨……”
  搏一把吧!
  老陆看到锅里还有些巴豆,抓起来就着大黄一起扔进锅中。
  也顾不得什么先煎不先煎了,熬出来再说!也管不了什么大毒不大毒了,救急!
  拔针,一剂温服。

  王利捂着肚子,眉头紧锁。
  老陆,老范,王利他父母围成一圈儿紧张而又关切的看着王利。
  “怎……怎么样?”
  王利没有回应,只是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
  噗!一个大臭屁带着稀屎喷溅而出。
  “呕!”老范差点背过气去。
  屎顺着王利的大腿一直流到脚跟。紧接着又是几个大屁。
  整个房间都是屎屁味儿。
  “好点了吗?”

  王利还在哽咽:“不……不疼了……”
  哈哈哈!
  众人仰面大笑,即便满房间的屎屁味。
  王利他妈眼角的泪还干呢!就哈哈笑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老范在俯卧在床上笑的不停,“你别说,你那个时候还真是……”
  “别笑了,扎着针呢。”老陆幽幽一句。
  老范便不吭声了。
  不用老范讲,这个经历那是刻骨铭心,不然王利也不可能要立志学医。
  只是他不愿意跟着老陆学,他发誓要用更好更先进的方法,免除人的病痛之苦!
  这一年,王利三十九岁,老陆六十岁。
  王利开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你老了,你的那套东西也老了。我们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西沙必利片就好了。不会用生姜。”

  老陆不紧不慢“那是老范不懂瞎胡搞,你那是热证,怎么能用生姜这种温药……”
  王利很不屑:“什么寒热温凉,我们西医不用这一套照样能治病。”
  “你又来了,你一口一个西医,那你告诉我!你九岁那年你得的是什么病!?你口中的西医又在哪!?”老陆突然爆发,指着王利的鼻尖吼道。
  王利像是被噎了一下,但很快还嘴道:“反正吃药就能好……”王利支支吾吾的回应
  老范一看老陆是真动气了,急忙打圆场,:“哎呀,都是医生,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分什么中医西医啊,中医西医都是一家人嘛。”
  王利:“我今天就是带范叔走的。”
  “你先带老范走?凭什么!?”老陆气的直发抖。
  “只恐你医术不精,耽误了病情!”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数典忘祖的东西!我……”老陆抄起旁边的拐杖就要招呼上去。

  “哎呀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王利他爸走进来拉着王利就往屋外走。“陆医生啊真对不起我这孩子,出去读书读傻了是吧!”一巴掌拍在了王利脑瓜子上。
  王利被拉着往外走:“我不管!西医就是比你先进!有种明天你让我治范叔的颈椎病!”
  王利他爸又是一巴掌呼在王利脑袋“你这孩子真是欠打了你!你开个卫生所不是你了是吧!”
  王利已经被拽出了中医馆,老陆气的浑身发抖,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吼:“好啊!你去治,治不好——我拿你是问!!!”
  那举在半空的拐杖缓缓落下,老陆用它支撑着身体,努力平复自己。
  老范穿上了外套:“王利这孩子吧,打小就聪明,就是……太不懂事儿了!”
  老陆坐在大厅是破皮沙发上,呷了一口热茶。
  “那我先走了啊。”

  老陆点了点头,问道“明天还来吗?”
  “来啊,肯定来啊。”
  “行。”
  老范出了门扭了扭脖子 “是好点了。”
  老陆放下茶杯,走到门口,看着老范离去的背影,绕过了那一个个小池塘,拐进了另一条路。
  那是村里新修的,走到头可以直通高速。
  那不就是王利卫生所的方向吗?
  老陆摘下老花镜,用衣角擦了擦再戴上。
  那就是王利卫生所的方向。

  害,别瞎想了。
  轰隆隆隆崩!
  这一下子可吓了老陆一大跳,抬眼一看,面前一个中型皮卡,轮子卡那公路里的小池塘里了。
  老陆眯着眼看,咋有点熟悉哩?
  看见这皮卡拉了一个个蛇皮袋,在车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
  “呦!小方子!”
  老陆赶紧小跑过去。
  那车轮胎还在小池塘里秃噜噜的转呢,可能是看到老陆小跑过来了,司机也连忙下车。
  “哎呦,陆医生陆医生,您慢点!”这小伙赶紧也小跑过去,扶住老陆。
  “我都到门口了一看你还出来干嘛呢?天那么冷,这路又……害!这是什么路啊!”
  “这路活多年了就这样,政府忙着修新路,也顾不上这老路了……”

  “对了,陆医生,上次你说要的中药材,我全给您带来了!”
  老陆一听就喜上眉梢“好,好啊,多少钱?”
  “哎!我爸特意交代了不能收您的钱,你给我我也不能要,我爸知道了,那不要抽死我!”那小伙子撇着嘴一百个不愿意。
  “你爸常年在外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不能占你们家便宜啊……”老陆说道。
  “什么叫占我们家便宜了?您是我爸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没有我爸哪来的我啊,我们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回想当年缺医少药的年代,我爸说了,宁愿少赚钱,也绝不让父老乡亲们缺药!”
  老陆一听心里一下子就暖了,几颗热泪是忍不住打转。“好,好,我当年就说你爸是个好人……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去杀只鸡!吃个饭总行吧!”
  “哎呀,陆医生这真留不下来,我送完还要赶回厂呢,厂里一堆事呢!有些中药材药要加工,我要回去帮忙呢!”
  “哎你这小子!连顿饭你也不吃了!”

  小方子扶着老陆走到了车跟前。“先想想怎么把车搞出来吧。”小方子从怀里掏出包烟,递给老陆一根。
  老陆摆了摆手,“抽不惯烤烟。”小方子便自己点上了,老陆盯着陷进水坑里的轮胎,眉头紧锁。
  好啊,陷的是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坑里,下面悬着空。
  “这我一个老头子我也帮不上忙啊这……”老陆扭头看了看四周。
  早餐铺在收摊,几个大妈刚赶完集顺着路边回来,几个大爷,不过看起来比自己小点儿,正站在路口侃侃而谈,小到邻里琐碎,大到国际风云。
  “年轻人都走了,就留着我们这些老骨头了——我明明浑身是劲,害?就是使不上了!”一个大爷在后面推着埋怨道。
  小方子从车上下来,“这样吧,大爷你上去,我下来推!”
  “我开过拖拉机,你这我不会开……”
  老陆看的直着急,是啊,年轻人都走了,就留下了我们这群老骨头。
  得,我也上吧!

  老陆两只手往车后面一搭,几个大爷大妈齐用力,小方子再次发动了皮卡。
  咕噜噜!老陆猛地用力,那车竟然真的动了!
  老陆一振奋,更加卖力了,车一下子就被推出去了。
  老陆直起身子喘了口气,看来我还没老啊!
  一扭头就看见了老范和王利。
  “恁俩咋过来咧呀。”
  老范回应道:“咋着?还不让人过来帮忙咧?”
  老陆又看见王利,这个村里的年轻人,相对来说的年轻人。“你来干啥?”

  王利没说话扭头就走了。
  “你是不是去找那臭崽子看病去了?几十年了你还不信我?”
  老范解释道:“我这不是想试试嘛,多个医生,多条路嘛。”
  老陆一怔,还没想到怎么回应,小方子就走过来了“麻黄十斤,桂枝十斤,石膏五斤……”
  老陆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恁爷俩儿,卸货吧。”
  “好嘞!”
  “老范!你过来!”

  “咋嘞?”
  “那王利咋给你治哩?”老陆瞪着双大眼睛。
  “害,也没咋治……”
  “你快给俺说!”老陆突然激动起来。
  “也没啥就拉了拉脖子,又开了点药。”
  “啥药?”
  “叫……叫啥我也忘了……”
  老陆一下子扯开了老范腰包的拉链掏出来几个纸盒子。
  入夜,老陆摩挲着手里的几张小白纸,如此轻薄又如此沉重。

  老陆将这几张小白纸缓缓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布洛芬?
  这东西果真能治疗颈椎病?
  老陆看着面前的药品说明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次日,清晨,老陆等了很久,老范也没来。
  倒是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小伙子。
  老陆感觉到不对劲,“你们是来看病的?”
  那几个年轻人四处打量,翻箱倒柜,像是贼一样,一个人翻出了老陆的针包,不屑的丢在地上。
  “你……”老陆刚想说话,一个领头的拦住老陆。

  “我们是卫生局的,你有医师资格证和营业执照吗?”这人漫不经心的看着高悬的“大医精诚”。
  “什么?”
  “我说我们是卫生局的,你有医师资格证和营业执照吗?”
  这时候老范才慢悠悠的走进来,“这咋么个事儿啊?”
  林北,省中医药大学即将毕业的高材生,专业针灸推拿。
  关键他是个理科生。
  高考那一年,物理差一分满分。

  他们家大摆筵席,所有人都在庆祝,觥筹交错,他心不在焉。
  人生才刚刚好起步,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他们家住大城市,是当地出了名的书香门第。
  他爸和他妈都是农业大学的教授,他爸和他妈一直认为他应该来农业大学继承衣钵。
  而表哥是搞科研的,表哥告诉他,来航空航天!你不来这专业可惜你了!
  他爷的父亲,也就是太爷爷,当年是县太爷,后来被打倒了,但他爷不在乎,但还是一个劲儿撺掇着他学政法,说是当了官,荣华富贵都有了,亏还见过地主被枪毙呢!真是不长记性!
  不过小时候啊他是他奶奶带大的,他奶奶是个中医迷啊,他奶奶跟他讲了个故事,讲了很多遍,就是一次去县里办事的时候,冰天雪地啊,下着大雪,冻的是浑身发抖,后来落脚到一户人家,就病倒了。
  那有个老中医,号了号脉,就端着碗热药汤,一碗下去,浑身都暖和了,捂着被子睡了一晚上,睡的大汗淋漓。第二天就跟没事儿人了一样。

  后来他奶奶就一直跟他讲张仲景,孙思邈的故事。
  他决定报考省中医药大学。
  他爸他妈说,你牛逼,你翅膀硬了!
  他表哥说,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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